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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聖旨

  二樓雅座,三鱷之一的沈仙車。望著章望法手中聖旨,目中閃過一絲狂熱。


  “聖旨,君王無上權力的象征。顏色和軸柄材質也有嚴格等級劃分!”


  他慢飲溫酒,興致勃勃分析:“這份聖旨,顏色不是一三五色,而是七色!


  軸柄也不是一品玉,二品黑犀牛角,三品貼金和四五品黑牛角。而是金鑲玉特等牛角!

  看來,皇上對曹太一真重視啊!”


  沈仙車一雙睡鳳俊眼隨意上翹。正看見對麵三樓,史氏太太這位世子夫人。手抓欄杆,神色緊張。


  沈仙車微微一笑,舉杯遙遙示意。


  史太太感受到了他暗示。糾結片刻,一拉旁邊胖世孫:“走,我們回家!”


  “太太,還早呢!”


  小世子徐洪基委屈嘟嘴。


  “囉嗦,你懂個屁!”


  史太太爆了粗口。早有侍衛稟報:“太太,酒樓大門被錦衣衛堵了。隻準進不準出。”


  “看樣子真要動手了……我們不走大門,隨我來!”


  史太太一牽兒子胖手便走:“還有你們記住,今晚我們……沒參加曹太一的壽宴!”


  “呃……太太剛剛跟一些人打過招呼,不好隱瞞。”一隨從遲疑。


  “表明態度而已!”


  史太太邊走邊說:“好在今日便衣,沒用府裏儀仗。在南都,也不會有哪個不長眼的,敢找我家的茬!”


  隨從們附和:“太太說的是!”


  史太太率人疾走,心情焦躁。方下二樓,突然一個瘦長身影擋在麵前。


  “太太好……小人張師叔,拜見……拜見……”


  張師叔穿著他那身唯一的長衫,因為走動頻繁,更顯皺塵。


  樹皮一般的枯瘦臉泛著汗光,兩片薄唇微抖。舌頭因緊張而打卷,說不清話。


  “小人……祝太太齊天洪福,請賜片刻……小人有良言……告……”


  “讓開!”


  史太太恨不得插了翅膀一步回府,繞了他便走。


  “太太……”張師叔一急,又是隻身一攔。


  史太太柳眉倒豎。左手隨從上前就是一推:“這廝敢無禮?”


  張師叔受力踩到自己長衫,摔倒在地。


  他甚感受辱,坐地戟指罵:“你怎能隨便打罵讀書人?”


  那隨從看臭蟲似的瞅一眼他身上舊衫,擦手罵:“就你這身行頭,爺打你都嫌髒手!”


  “你……”


  “徐叁,休跟酸儒聒噪,走!”


  史太太也是目有厭色,心裏對張叔師直接下了“沐猴而冠”的評語。


  幾人離去,那叫徐叁的隨從,故意從張師叔身上一跳而過。


  張師書羞怒又無奈,望著幾人背影隻是跺腳。


  “其樂無窮!你們看那腐儒,像不像一隻穿衣服的猴子?”


  “是穿了衣服掉到水裏的猴子!”


  不遠處,失蹤已久的範鯉,正和白富帥親密靠欄而坐。


  杜掌櫃的愛女杜艾,離他倆略遠。因受冷落而不滿。


  此處欄杆,看一樓角度甚好。杜艾衣著光鮮,占了此處也無人說。


  他們三一邊嗑瓜子,一邊喝花茶。雇工時間把小日子過成這樣,也是奇特。


  範鯉正好看到張叔師吃癟,心裏大大的痛快。


  “爛草魚,白富爺,你們兩位親太壞了。沒看張先生懷才不遇,正傷心嗎?”


  杜小姐不滿朝張師叔看去……一口花茶直噴出來:“噗……落水的猴子……太形象了!”


  “對吧對吧?”兩少年異口同聲。


  原來送林淵去後廚後,範鯉感謝白富帥幫自家老大說話,順勢聊了幾句。


  不料一聊,竟覺無比投機。於是友誼便如濤濤河水,連綿不絕發展起來。


  範鯉過目不忘,白富帥精通賭術,皆是愛耍小聰明的利己之徒。


  範鯉自視甚高,白富帥玩世不恭,都屬不學無術,又憤世嫉俗之輩。


  兩人同等年紀,同是身短軀瘦。一個號白魚,一個號黑鼠。小時候混跡小巷,都沒少受欺辱。


  同樣不喜讀書,卻喜聽書。對評書裏的英雄好漢,都有著狂熱崇拜。他們還有同樣的人生追求——賺錢,揚名!


  “白爺,我要向你坦白!之前我討厭你,全是聽信一麵之詞,真真該死!我要鄭重跟你道歉,你別怪我!”範鯉不好意思說。


  “好說範爺!我知道戴家兄弟狗眼看人低,看不起我丐戶身份。這些癩皮狗,老子見多了。等有一天老子鹹魚翻身……哼哼——我手執金鞭將狗打!”


  白富帥唱著戲腔,豪氣拍欄。


  “唉,戴二戴四怎能憑出生盼斷英雄呢?一會兒我罵他們!白爺,你老人家看我麵子,別跟這兩人計較了!”


  “沒問題範爺,就你這話。老子就把這兩條狗,從我的報仇名單裏劃掉了!”


  “兩位親,我叫你們來,是陪我找樂的。你們倒好,自己聊得忒歡!”


  杜艾對自己當了燈泡十分生氣,以杯碰桌,悻悻說:“兩個小人,還沒得誌便猖狂……”


  範白兩人齊聲懟她:“燕雀安知鴻鵠之誌?”


  杜艾氣急:“爛草魚黑白鼠,你們……”


  “白爺,茫茫人海,你我知己相遇,此乃天緣啊!”


  “範爺,咱倆意氣相投,兄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知音啊,我和你義結金蘭!”


  “兄弟啊,我要跟你拜把子!”


  兩人四目相對,雙手緊握:“共生共死共富貴,勿相忘!”


  “這是什麽誓詞?你倆結義就是為了賺錢?”杜艾吐槽。


  兩少年又是齊懟:“你小女子懂什麽?”


  杜艾:“……”


  不遠處的張師叔猶在失落。完全沒注意,自己最討厭的爛草魚,正喜得知音。


  “不碌啊,我給你說了,別惹世子夫人。”曾漸仁搖頭走來。


  原來張叔師聽了林淵說書,對裏麵“王猛捫虱談天下”的事跡,十分向往。


  當時就熱血上頭!纏著曾漸仁,上二樓尋求貴人。


  結果……評書很勵誌,現實很殘酷。


  二樓的大幫之主和正派掌門很多,自有威嚴。張師叔人猥衣舊。往那一站,就缺名士風範。


  而且張叔師為人孤僻,這讓他在人多時,容易舌頭打卷……


  好吧這些都是小節!幫主掌門們,也不都是以貌取人之輩。


  於是人家問:“敢問先生有何功名……”


  張師叔:“……”


  此中尷尬,難以言說。張師叔一腔熱血,貼了冷屁股不說,性子差的還出言譏諷。當然有曾漸仁斡旋,貴賓們隻當笑話。


  “不是人人,都有桓溫那種豪傑氣概!”張師叔忿忿想。


  他屢受打擊,臉紅氣亂。忽聽曾漸仁說魏國世子夫人來了。立刻重整旗鼓,要去拜見……


  “喂喂我建議你別去。那史太太性情乖張得緊!”曾漸仁警告。


  張師叔哪裏肯聽,於是……


  張師叔現在無比悲涼。不僅世子夫人視他如衣冠猴子,連國公府一條走狗,也瞧他不起。


  世道如此,人情如此。難道我讀書人,除科舉一途,再無路可走?

  曾漸仁看他落魄,安慰:“沒事吧不碌?別灰心,此乃天將降大任的前奏。至少,老弟我是很看重你老兄的。”


  張師叔悻悻:“呸!什麽掌門幫主?全是肉眼凡胎的阿堵朽物!”


  “喂,你說這話把曹石幫主放哪?”


  曾漸仁笑說:“何必貪多?金主有一個就該知足!你那南遁閩粵之策,若能助楚雲幫逃過此劫,必被曹石奉為上賓。


  那時,你再輔佐他討賊爭霸。就像二十年前,謀士徐文長,輔佐胡梅林總督平定倭患一樣。老兄前途,怕是非我一個芝麻小吏能比的!”


  “知我心者,曾子誠也!”


  張師叔重打精神:“不知我那金主曹石,現在如何了?”


  “你終於回歸現實了!”


  曾漸仁一努嘴:“青龍特使正要宣讀聖旨。我直覺……陣勢不對頭!”


  “聖旨?莫非是……”


  張師叔臉色一變,急急扶欄下望。


  宴席中,青龍特使章望法,望著下跪的眾人,大有誌滿之感。


  撫摸聖旨良久,張開沉聲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繼列祖之業。統萬土,理兆民。夙興夜寐,唯恐負列宗之誌。


  現有奸商曹太一,本姓荊。仗張楚逆黨之勢,禍亂兩淮多年。


  朕念其早年微功,本寄改過自新。然此賊不思天恩,變本加厲。且欲南逃,最是可惡。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今曆數荊賊十罪,昭告天下。


  罪一,身為荊湘流民,曾入白蓮魔教,陰謀害國。


  罪二,擅藏白龍逆璽,假令鹽行,圖謀不軌。


  罪三,私養叛賊餘孽。三女曹紈經查,乃王雀九符之亂,反賊楚九符之女。


  罪四,依附張楚逆黨,多年行不法事。經查,次子曹柏多次殺人淩弱,欺男霸女,喪盡天良,邪汙國子監聖地。


  罪五,網羅江洋大盜以做爪牙。即獅王鬃,三十二牙,陰陽瞳諸暗部。順昌逆亡,多害無辜亡魂。


  罪六,陰謀操縱淮俠廢立,壞武林典製。


  罪七,身為官授鹽商,不以身作則,公然奢靡無限,滋長腐朽邪風。


  罪八,倚仗財勢,賄賂南都權貴官宦。


  罪九,陰販私鹽,勾結十八扁擔幫,牟暴賺利。


  罪十,欲南遁閩粵,妄圖勾結四小寇十一賊,犯我海疆。


  以上十罪,聞者心驚,害者喪膽。國法無情,故降天罰!


  今命親軍,收其禦賜曹姓,剝其封賞官服。賊首一門,盡數捉拿,交與南都刑部論罪。


  上下頭領,重罪則懲,輕罪則恕,餘者不究,欽此!”


  章望法念罷。整個聚仙樓呆若木雞,針落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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