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小說家
姚寵聽了,抱著葫蘆輕抿。
“大灌一口,不許灑!”杜愛康喝道。
“咕嘟!”
姚寵猛飲一口,嗆得臉紅脖粗,硬是沒費一滴。
還不錯,有股藥草香味蠻好入口……正想著,藥酒入腹化龍,遊遍全身!
嗬嗬?好酒!
姚寵瞳孔撐大,雙頰鼻梁似火,竟有了醉意。搖搖晃晃四下漫走!
“呼哈哈哈!老蔣,你這徒弟還得調教啊!”杜愛康看著姚寵直笑。
“你一定又在酒裏加料了……”
蔣無理心裏後悔:“杜酒鬼,你遲早死在酒桶裏!”
姚寵暈暈乎乎,摸到二樓欄杆,下望正是舞台。
“這酒……有有餘香啊,還想喝……”
姚寵搖搖頭。忽然一愣,擦擦眼鏡再看。
“台上那不是……林淵嗎?”
聚仙樓一樓。
“哎呦,曾知事好啊!”
曾漸仁剛下樓來,早被一群遊俠商販圍住。
天朝官職,有九品十八級。曾漸仁的鹽茶知事,雖是官員底層,功名不顯。
但因某種原因,這個綠豆小官,在南都中下層很受歡迎。
“各位自行取樂,不必在意小可!”
曾漸仁笑著對著眾人連連作揖,眼裏卻在尋人。
見張師叔在一偏僻角落喝悶酒。快步走去一拍:“曹幫主的紅人!怎受如此冷落?”
張師叔見他一喜,說道:“別提了,我剛剛把脫困之策,跟曹太一和頭領們講了。
豈有此理!虧他們還是總部頭領,皆是目光短淺之輩。一聽要放棄鹽業這塊肥肉,全都炸了鍋。有幾人甚至還要打我!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無腦匹夫,自尋死路!”
“然後呢!”曾漸仁問。
“場麵太亂,曹石就要我出來了。現在楚雲幫還吵著呢!就看曹太一決定了。反正除我之策,再無保命之法!”
曾漸仁沉吟問:“不碌,棄淮入粵,這計委實代價太大……如果曹太一不用,那你難得的富貴,不是要泡湯了?”
“哼,富貴和性命,比起來還是保命要緊。如果曹太一不從我策……豈有此理,我是絕不跟他找死的!”張師叔語氣悻悻。
“楚雲幫……真到了必滅的地步嗎?”
“當然,現在是九死一生,再不按我策,馬上了無生機!”
張師叔問:“對了子誠,天樓如何啊?”
“誰說我在天樓?雖然我代王府尹來賀壽,但一個九品茶鹽知事,你讓我去三樓,跟王公高官同坐?在二層地樓,已經很給麵子了。”
“你也隻是一秘書……算了,地樓就地樓,你帶我去轉轉!”
“怎的?又去獻策?”
“認認臉以防萬一!雞蛋不能放一個框裏。我得做好兩手準備,天下貴人又不隻他一個!”
兩人正說著,台上場景一變。
一四腳方桌,黑木長椅。桌上放一醒木,一白巾,下墊一桌布直披落地,大寫一“樂”字。
“咦?又到樂百口說書了?先聽聽他這回講什麽。”曾漸仁可是忠實粉絲。
張師叔無奈:“豈有此理,你多大年紀了還迷這?”
樂百口的粉絲,明顯不止曾漸仁一個。
一看是樂百口說書,一樓很多年輕人都往台上湊。連二三樓的欄杆,也站了不少後生。
不過,當他們看到上台的不是樂百口,而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頓時噓聲大起:
“這誰啊?無名之輩也敢登台?”
“樂百口呢?找一個毛都沒齊的小鬼是什麽意思?”
“要聽樂百口講長阪坡,叫他上來!”
一樓某角落,甘鐵臂甘一花把範鯉堵住:“爛草魚,給臉不要臉。嘴裏再不幹淨,我們也不管碧眼老大了!”
“其樂無窮!”
範鯉活魚眼亂瞟,忽然一指:“看,林淵老大登台說書呢!”
兩胖子轉頭:“真的是!”
“咱們恩怨暫放!”
範鯉把他們一手摟一頭,不知道的以為關係有多親密……
二樓,杜艾衝著某人大叫:“好你個狄巴巴蛤蟆,竟敢在這偷懶!”
狄巴鼓鼓的腮幫一抖。見是杜艾,笑說:“曉得姑娘要聽書,在下專門為您占了個好座。”
“聽什麽書?”
杜艾不客氣坐下,拉著白富帥說:“白富爺快看,是剛剛那位親,他還會說書哦!”
“不是樂百口啊,他爺爺的我想聽他講!”白富帥無比失望。
狄巴獻媚拿起桌上蘋果:“下麵是我熟人,姑娘通融些!我就在這,伺候姑娘聽書哈!”
“好說好說!”
杜艾把玩蘋果,對白富帥笑道:“白富爺你愛聽不聽!要不一樓跑堂去?”
白富貴小眼一轉,對比一下兩事的輕鬆程度。伸手把杜艾的蘋果抓來一啃:“大爺又不傻,還是啃蘋果聽書好……”
台上少年,自然是林淵。
他戴了瓜帽,換了長衫,執了長扇,標準說書人打扮。
聽著周圍噓聲,也不慌亂。當然為以防萬一,瞳燃碧息,太始境真氣自氣海出發。
雖不熟練,但使聲音暫時洪亮,振振氣勢還是行的。
醒目重重一拍,團團一拜。朗聲說:“各位爺奶晚上好。小子林淵,忝為樂公小徒,姑且算小說之人吧!
承蒙恩師抬舉,戲說一段野史傳奇,供諸位爺奶一笑。
小說人全靠口舌,偏偏小子年少才薄。得了牙齒易咬口,舌頭易打折的怪病。
萬一運氣不好發生這種不幸,還望各位爺看我貌似潘安,話賽張儀的份上,賞點醫藥錢和吃飯錢。小子這廂,多謝多謝!”
說完又是團團一拜。
他吐字清晰,語調抑揚多變,聲音清亮。對大庭廣眾演講這類場景絲毫不促。
觀眾聞言哈哈一笑,皆對這小說家有了些親近。
台下有年長者暗自點頭。這小哥氣宇軒昂,登台落落大方,說話幽默得體,小小年紀很是難得。不知講些什麽趣事。
“各位,今日是曹幫主壽辰。他老人家乃楚人,發跡於兩淮。
既如此,小人就講一位,古時候跟楚淮兩地有關的豪傑事跡,搏諸位一樂!”
林淵站立台上,見台下樓上,不知有多少權貴,胸中豪氣突起。
“話說那漢末,有三十六年亂世。及至三國,又有六十年爭霸。如此天下分裂近百年,久矣!
正所謂分久必合!而統一三國的司馬晉朝,靠陰謀以謀權,弑魏帝而篡位,為曆代英雄所不齒!
而因其得國不正,天必不佑,加之子孫不賢,注定不得長久!”
“說得好!”
眾賓見他開篇頗有氣勢,紛紛來了興趣。
“果不其然!立國不到三十年,八王之亂爆發,國家元氣大傷。而縱容北方胡人南遷的錯誤政策,種下了後院起火的惡果。
叛亂剛剛停止,立馬爆發了五胡亂華,蒼天泣血的黑暗亂世!
彼時晉室南渡,尚能苟活。可憐北方大好疆域,子民沃土,皆喪胡虜之手。一時間,我華夏黃河母地,淪為人間地獄。唉……”
林淵語氣低沉,諸賓聽得無不惋惜:“果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同樣大奇:看樣子,這小哥想講魏晉南北朝之事?
那一段史與五代十國一樣,亂得一塌糊塗。是以要講述,十分困難。
“這是……林淵?”張師叔疑惑。
“你熟人?”曾漸仁問。
“熟倒是不熟,有數麵之緣。在樂百口家寄宿的流民……”
張師叔一想到樂家,就下意識想到附近的範家。想起那範家小鬼,屢次頂撞。今早還敢往他唯一拿出手的皂袍潑墨……
“不碌,你臉色好黑……”曾漸仁奇怪。
“無事!”張師叔咬牙切齒。
台上林淵語氣忽轉高昂:“天下既亂!想人麵獸心之夷狄,尚且紛紛稱王稱霸。何況我華夏的萬千豪傑?
於是,天上魔星下凡,地上奸雄誕生。
北邊,有一武悼天王冉閔,殺胡人,稱皇帝,轟轟烈烈。
而南邊,也有一位奸雄,便是小子所講主角,桓楚宣武帝——桓溫!”
台下,張師叔和曾漸仁臉色微變。
二樓雅座,福泉卜孚恩來了興趣。對夏山虎說:“此子有趣!”
“老虎沒看出來。”
夏山虎不屑說:“太始境……還他媽是偽境?初級中的初級,垃圾!”
卜孚恩笑:“沒說境界……”
另一端,沈仙車把玩酒杯,也俯看少年:“敢今天第一個撩虎須,好膽!”
自古亂世出英雄。華夏至今亂世:春秋戰國、王莽篡漢、漢末三國、南北亂朝、隋唐狼煙、五代十國、胡盛宋衰,以及天朝成立的驅韃興華。
這些亂世,被編成無數通俗易懂的文體流傳後世。其中,關於魏晉南北亂朝的評書最少。
這是中原漢人,心中的傷疤!
自春秋第一霸,齊桓公薑小白提出“尊王攘夷”的口號來。抵禦北方蠻夷的入侵,便成了每一個中原雄主的使命。
秦始皇奮六世餘烈完成統一,拉開華夏大一統王朝的新篇章。不管朝代如何更替。擁有長城防禦,遼闊疆域和無數人口的中原王朝,從來不懼北方蠻夷。
但這種持續五百多年的驕傲,在西晉手裏,粉碎得萬劫不複。
五胡亂華!有史以來中原第一次,徹底,完全的淪陷!
末日般的慘狀持續三百年。黃河長江,中原江南。這擁有四季,富饒肥美的山河。讓草原的群狼們饞紅了眼,再也不肯回老家喝西北風。
從此,華夏的概念被重新修訂,同時被君王們承認。從此,中原和草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從此,你方唱罷我登場。風水輪流轉到現在,再也拉扯不開。
而天朝的人民,尤其此時的南都群眾,對此抱吃瓜心態。
成王敗寇,他們是勝利者。過去越慘,側麵說明現在越好。
今年是天曆十二年,天朝第兩百一十六年。
這個時間,東西兩漢,南北二宋,皆已滅亡。
這個時間,晚唐藩鎮林立,天子被宦官廢立。江山萎縮,苟延殘喘的衰敗。
而日月天朝,十年改革碩果累累,正是盛世!哪有絲毫衰敗?
故貶故讚今,天朝群眾表示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