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誘餌
京城裏的春天來得是很快的，仿佛昨夜仍是白雪皚皚的一片，醒來便就是滿園春色了。春分一過，宮中早開的花朵都盡皆綻放了。禦花園的迎春倚著山石生長，倔強得頂著一朵朵金燦燦的花朵，洋溢著盎然的春機。禦書房外的幾株玉蘭枝頭的花苞經曆了一個寒冬也都全數開了，雪白的花瓣氤氳著清甜的香氣，卻再也喚不回那個常帶著玉蘭花香的女子了。上林苑的桃花、杏花開得更加燦爛，明豔的粉色連成芳菲一片，遠觀宛如一團胭脂色的薄霧。於是紫禁城的朱牆內，正是一派姹紫嫣紅、生機勃勃的模樣。
都說宮中的女人如花般嬌豔，隻是她們大抵沒有花的好運，今年開罷，來年還能笑傲枝頭。後宮中的女人無論尊卑，都有著說不盡的煩惱，尊貴如皇後，也為這些日不斷流傳的流言蜚語感到頭痛不已。
這日一早，蘇曦言便從小豆子那裏得知何涵月要來拜訪，便有意取出筆墨伏案書寫。筆尖寫的字跡，一改往日為太後抄寫經文時所寫的簪花小楷，而是更為飄逸灑脫的顏體行書。而所寫內容，一字一句，憂思纏綿，猶如娟娟出岫的秋月之影，情意繾綣，宛若潺潺流淌的春泉之水，字裏行間，言盡相思之苦。
隻聽舒桐苑的門“吱呀”一聲打開，進來的正是何涵月。蘇曦言忙起身相迎，顯得有些局促，慌亂之間，一頁信紙從桌上飄落，正好落在了何涵月腳邊。蘇曦言正欲上去拾起，卻被何涵月搶先一步撿了起來。
何涵月略瞥了一眼信，便將它遞還給了手足無措的蘇曦言道：“姐姐這家書寫得是極動情的，想必姐姐的兄長也十分掛念姐姐吧。”
蘇曦言接過信紙，慌忙折了幾折藏入袖中，緋紅了一張臉，低頭悄聲道：“妹妹可別拿本宮打趣了，不過是封永遠寄不出的信而已，在這深宮中是個寄托罷了。隻是求妹妹一定替本宮保密，要是叫旁人知道了，莫說是本宮自己，就連家中父母姊妹恐都性命不保了。”
何涵月掩著袖子輕輕一笑道：“姐姐放心，誰沒有個七情六欲呢，本宮一定不會告訴別人的。”
蘇曦言重重行了一禮道：“那就多謝明妃妹妹了。”
何涵月也並不拘束，直接便坐到了舒桐苑的正座之上，蘇曦言陪坐於側座上，這才看清何涵月的穿著。隻見她穿著一件藕荷色織錦廣袖上衣，上用攢金線繡著細碎的花紋，光輝如星光點點，華麗璀璨，下襯著一件芙蓉色曳地長裙，上繡用孔雀羽絲線繡著纏枝芍藥，散發著一種別樣的光彩，貴氣逼人。她頭上戴著點翠偏鳳步搖，一側垂下的金絲流蘇長至肩頭，搖曳生輝，那是嬪妃冊封大典時方才會戴的規格，奢華又隆重。何涵月如今這樣明目張膽地把這些穿戴出來，足可見其野心不小。
何涵月淡淡抿了兩口秋蕊端上的新茶，搖頭道：“韻妃姐姐與本宮同在妃位，姐姐這裏的茶卻不如本宮那裏的好，實在是委屈了姐姐，本宮一會兒便命人拿些皇上新賞的茶過來給姐姐。”
蘇曦言微微一笑，何涵月自從在宮中散布流言，惹得皇後為難後，便以為自己已經能夠徹底拿捏住皇後了，又因有孕得封妃位，便不如曾經那般謹慎了，愈發得有些狂妄起來。不過這樣倒正合了蘇曦言的意，蘇曦言笑道：“妹妹說笑了，妹妹是宮中最得皇上心意的，莫說是同在妃位的本宮和靜妃，就是宜柔夫人和莊德妃那裏的東西都不見的比得上妹妹宮裏的。”
何涵月眉心微蹙，“是了，也就皇後宮中的那枚鳳印是本宮得不到的了。”轉而又滿目含笑道：“本宮如今已有身孕，皇上答應本宮，待平安產下皇子後，便晉本宮為貴妃，或許過不了多久，便就是皇貴妃，想來皇貴妃的金印也是不差的呢。”
蘇曦言目光一閃，皇貴妃，這是皇後之位空懸或是皇後犯了大錯才會設立的位份，是要代理皇後之職的。隻是如今皇後雖飽受議論，卻也並無確切的證據證明她犯了什麽錯，何涵月此時便想著越俎代庖，可也真是癡心妄想了。蘇曦言並不破壞她夢好的夢境，嘴角輕揚道：“妹妹才貌無雙，自然是會有這樣好的福氣的。”
何涵月得意地揚了揚脖子，又道：“不過皇後確實是個棘手的，本宮正在想辦法搜集她的罪證，姐姐在宮中的資曆可比本宮多多了，可否為本宮指一條明路。”
蘇曦言心中哂笑，她和何涵月說得皇後的那些過錯，大半都是自己胡亂安上的，是真是假都難說呢。就是是真的，這些事情也都過去很久了，又哪裏會有什麽證據呢？她略作沉吟狀，忽的想起這些日盧諾兒倒是往昭陽殿跑得勤快，她既是皇後的人，自己大可以把何涵月引到她麵前，讓皇後明晃晃地知道何涵月的居心，這樣自己便可坐山觀虎鬥了。於是邊想邊道：“其餘的事情本宮也不知從何查起，不過三皇子夭折的事情，從前凝香苑的下人們或許知道得更詳細些，妹妹或許可以私下去凝香苑問問。”
何涵月猶豫了一下，喜笑顏開道：“那個盧美人倒是幾番想要接近本宮，想來會願意幫本宮這個忙的。姐姐這主要果真是極好的。”
蘇曦言微微皺起眉頭，關心地看著何涵月道：“隻是妹妹可千萬要小心行事啊，皇後在這宮中遍布眼線，本宮實在擔心妹妹一個不小心就被她拿住了把柄。”
何涵月輕笑道：“姐姐不必擔心，本宮自有分寸的。”
送走了何涵月，蘇曦言長長送了一口氣，從袖中取出剛才的信紙，放回了那一打信當中。茯苓進來，拿起信便要燒掉。蘇曦言忙阻止道：“你燒它作甚？好好整理齊了放在箱子裏便好。”
茯苓麵露難色，“可是娘娘……”
蘇曦言的雙唇慢慢浮現出一彎美麗的弧線，“你自己看看第一頁上寫得是什麽？”
茯苓是略有些資曆的老宮女了，多少也是認得字的，她捧起信紙細細看去，嘴角不禁也上揚了起來，“娘娘果真是好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