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蕭郎
茯苓緩緩道:“在奴婢看來,這位孟貴人雖長相與暢貴嬪有幾分相似,性格卻是十分不同。暢貴嬪性子直爽,為人仗義,而孟貴人卻是極其內斂的,並不多說一句話,似乎是過於謹慎了些。暢貴嬪對娘娘的好,多是雪中送炭,而孟貴人的好,卻總是浮於表麵。同樣是燕窩,暢貴嬪是在娘娘有難,無人問津時出手相助,而孟貴人卻是平白無故地送了過來,奴婢猜想,或許孟貴人已經聽說了娘娘與暢貴嬪的那些往事,有意無意地在模仿也說不定?”
窗外的寒蟬拉著長聲,發出淒厲的鳴叫,蘇曦言沉默良久,方才開口道:“你說的這些,本宮又何嚐沒有過疑心,隻是現下這些隻是猜測罷了。就算是看在她的那張臉的份上,本宮都會出手助她的。”蘇曦言說罷,眼睛又濕潤了起來。
茯苓服侍蘇曦言換過寢衣,道:“娘娘心腸就是太軟了些,娘娘若是執意助她,也要多提防些才好。”
蘇曦言輕輕“嗯”了一聲。隻是雖然已經過去了很久,李昭雲的身影仍時常入她夢來,這叫她怎麽會對與李昭雲那般相似的孟初霞不動惻隱之心呢?
第二日夜,修瑾留宿舒桐苑。修瑾是從慧貴嬪處出來,滿身疲憊,可奐寧和月舒可管不了那麽多,一見到修瑾來了,便齊齊衝了上去。蘇曦言趁著修瑾和兩個孩子親昵的空當,便備了一桌家常的菜肴作為夜宵。修瑾晚膳時憂心奐宇,並沒有心情吃飯,過了這許多時辰,也是餓狠了,見到蘇曦言細心準備的飯菜,很是胃口大開,狼吞虎咽地吃了不少。
蘇曦言笑盈盈地邊為修瑾布菜,邊道:“皇上胃口不錯,可是四皇子有些好轉了?”
修瑾放下碗筷道:“嗯,前兩日高熱不止,今日燒退了許多,臉上也開始結痂了。”
蘇曦言忙起身行禮道:“恭喜皇上了。”蘇曦言臉上的笑容燦爛而精致,方才她還在為奐宇病情好轉會阻礙奐寧的道路而擔憂,但聽到皇上說他臉上亦有疹子結痂便放心了大半——天花痊愈後會留下麻點,若是在臉上,有損容顏,自然是不大可能再繼承大統的。
修瑾笑道:“確實是喜事,隻是辛苦了慧貴嬪。”
蘇曦言笑著往修瑾碗裏夾了一塊芙蓉雞片,問道:“既然慧姐姐辛苦,皇上預備怎麽賞她。”
修瑾頭也不抬道:“朕預備晉她為昭儀。言兒覺得可好?”
昭儀正是蘇曦言的位份,她不覺愣了一下,隨即恢複了笑容,“慧姐姐自然是擔得起昭儀的位份的,臣妾願意讓位與她。”
修瑾朗聲笑道:“哪裏需要言兒讓位呢?朕已決定,過些日子進你為韻妃呢。
蘇曦言大驚,跪倒在地道:“臣妾無德無能,不敢忝居妃位。”
修瑾親手將蘇曦言扶起道:“言兒過於謙虛了,莊德妃和宜柔夫人都比你位份高出不少,可是卻隻有你想到皇子們每日上學接觸危險,要封宮以保後宮其他人的安全。言兒深明大義,哪裏擔不起妃位呢。”
蘇曦言倚在修瑾懷中,臉頰上浮起兩抹紅暈道:“皇上把臣妾說得太好了,莊姐姐善解人意,宜姐姐端莊知禮,哪裏會想不到這些,不過是臣妾先與皇上說了罷了。”
修瑾雙手將蘇曦言抱到榻上,笑道:“朕說你好,你便就是好,無需與旁人比較,隻是冊封禮還要再等些日子。”
蘇曦言任由修瑾為自己寬衣解帶,含羞道:“臣妾明白,此時自然是要事事以四皇子為先。”
自這日以後,四皇子奐宇的病情似乎每日都在有好轉,但蘇曦言聽薛誠說,四皇子不僅臉上會永遠留下麻子,腦子也在前些日連續不斷的高熱下燒壞了,恐怕此生都不能再正常地讀書寫字了。蘇曦言聽了也是心驚,不過心裏一塊石頭也確實落了地。
不過修瑾再憂心兒子,也沒有忘記在後宮辛勤耕耘。沒過幾日,喬貴人便曝出有了身孕,修瑾大喜,晉為嬪,賜封號榮,與蘇曦言和慧貴嬪同日行冊封禮。
“到底是剛入宮的小姑娘容易有孕些。”蘇曦言與曾嫣然說起此事,苦笑道,“宮裏髒東西多,她們還沒汙了身子。”
“隻可惜不能收她為咱們所用。”曾嫣然有些惋惜道。
蘇曦言冷笑一聲,道:“她?喬萱本就是個沒腦子的,能不能保住這一胎都難說呢,倘若真收了她,隻怕也不是什麽好事情。”
曾嫣然抿了一口茶道:“也是,如今便隻盼著孟貴人有孕才好,現下也隻有她同你最是親近。”
“皇上近日也少到她那裏去了。”蘇曦言搖搖頭道。
“其實皇上去榮嬪那裏也並不很多的,也不知怎的就有了。倒是明嬪,最是得寵的,現在也沒個動靜。”曾嫣然略想了一會,說道。
“這孩子的事情雖與恩寵相關,也要看天意,”蘇曦言緩緩道,“況且,若是真有人不想叫她有孕,手段也多了去。”
曾嫣然點頭道:“也是。說來新入宮的這些人中,也就剩下你宮中的盧常在沒有侍寢了,你可有心提拔她?”
蘇曦言的眼睛看向遠方,似有一縷說不出的愁緒,“並不是我不想提拔她,隻是……那日我命小豆子給她送些賞賜去的時候,隻見她正在那刺繡,繡得竟然是鴛鴦的圖案,我恐怕,她大概是早就有心上人了罷。雖說是‘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可是每每見她一副‘妾心古井水,波瀾誓不起’的樣子,也是怪可憐的,還不如叫她寂寞深宮,了此終生也就罷了。”
曾嫣然聽了這話,仿佛受了極大的震驚,呆呆地愣住了許久,蘇曦言喚了好幾聲“姐姐”,她方才緩過神來,勉強一笑道:“當真是個可憐的人。”
蘇曦言淡淡笑道:“若說可憐,誰不是一樣呢,被關在這宮裏,從此再見不得人的。”蘇曦言垂下眼皮,腦海中浮現的是夢裏那個白衣少年,半晌卻又道:“隻是享了這榮華富貴,萬人朝拜,就自然要舍棄一些,世上哪裏有兩全其美的事情呢?”
蘇曦言抬起頭,卻發覺曾嫣然仍舊盯著茶杯中的倒影發愣,那倒影,被茶水染上了淡黃的顏色,看起來倒比曾嫣然真實的仙女般的容貌更柔和,也更世俗一點。曾嫣然隻是那樣直直地注視著自己的倒影,方才蘇曦言所說的話,她都仿佛沒聽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