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猜疑
茯苓看著蘇曦言發白的臉龐，輕輕道：“恭喜娘娘了。”
蘇曦言緩過神來，迷惑道：“何喜之有？”
茯苓笑岑岑道：“先前娘娘一直想知道誕下五皇子那日的那個穩婆是聽命於誰，也一直不清楚是誰在二公主麵前挑撥離間。方才娘娘問奴婢那些，奴婢想著娘娘大概已經想清楚了這一切吧。過去，敵人在暗處，娘娘無從防範，如今，敵人已在明處，自然是喜事一樁。”
蘇曦言回想起先前的事情，當年的穩婆一進了慎刑司便就死了，這說明她背後的人有能力調控整個慎刑司。而最近接近過月舒的人，隻有皇後和莊德妃身邊的親信。如此說來，茯苓說得一點也沒錯，的確種種跡象都表明這兩件事亦是皇後所為。蘇曦言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向端莊和藹的皇後竟然是這樣一個惡毒的人，這又怎麽不叫人害怕！
在蘇曦言還在苦苦思索著這些事的時候，四皇子奐宇的病卻一天重似一天了。天花傳染性極強，而慧貴嬪到底隻是養母，雖然心裏著急，卻也不敢近身照拂，隻有幾個一向服侍奐宇的宮女在他身旁伺候著。修瑾對這事很是焦心，一麵把整個太醫院的人手全都調了過去給奐宇治病，一麵仔仔細細地查起了這天花的源頭。
在蘇曦言內心深處，對奐宇的病重既有憐憫，又有一絲爽快。她的憐憫是因為自己也是一位母親，看著這小小的孩子被病魔纏住難免有些不忍。至於爽快，大約是因為蘇曦言確實並不完全希望奐宇順利地熬過天花。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那麽倘若奐宇從天花中康健過來，在修瑾眼中，他會不會就是那個大難不死之人，因而就更多了一層繼承皇位的可能，這對自己的奐寧是很不利的……蘇曦言的嘴唇緊緊閉著，她猛地搖晃著腦袋，覺得自己實在不該因為皇位的爭奪而期待另一個皇子的隕落。
但轉念之間，蘇曦言又想起奐寧曾悄悄對自己說過的話。那日奐寧避開了所有人把自己拉到紫禁城城門樓上，指著自己身下偌大的京城乃至更遠的地方，對自己道，他想要這片土地上萬物的臣服，想做這天地之間的主宰。蘇曦言不由得震驚住了，轉瞬之間，她又意識到，奐寧是皇子，他身上流淌著皇族的血液，這樣的血脈，注定了他非同尋常的野心，而自己，作為他的母妃，難道不應該去努力為他去爭取嗎？想想曆史長河中的那些帝王，唐太宗、明成祖，多少是踩著兄弟的血肉走上皇位的，難道說，是自己的心不夠狠嗎？
蘇曦言的腦子裏亂糟糟的，靠著不停地刺繡，方才清淨了思緒。七天的時間轉眼便就過去，幸運的是，除了奐宇以外的三位皇子均並未感染天花，修瑾長舒了一口氣。另一方麵，奐宇感染的源頭也被查了出來，原來是一名伺候奐宇的小宮女先患了天花，再查下去，卻再沒了線索。自那小宮女發病後，慧貴嬪早就命人將她的衣物物品全都一把火燒了，因此，這宮女因何患病成了永遠的謎團。
舒桐苑解封的第一日，曾嫣然和孟初霞便都帶著不少東西前來探望。七日緊閉的宮門驟然打開，無限的生機都仿佛被這二人一並帶了進來。曾嫣然一見到蘇曦言，也顧不得禮數，就急忙道：“可真真是擔心死我了，還好奐寧平平安安的。”
蘇曦言拉著曾嫣然的手，笑盈盈道：“托姐姐的福，一切都好，害姐姐擔心了。”
孟初霞也挨著蘇曦言坐下，笑道：“五皇子一切都好，可是娘娘看著倒是消瘦了不少，定是這些日為五皇子操了不少心。嬪妾帶了些燕窩來，娘娘也該吃些補補，可別為了五皇子，累壞了自己的身子。”
蘇曦言聽到“燕窩”二字，笑容一瞬間凝固了起來，眼中飽含了無限淒涼，卻化作嘴邊一縷悠長的歎息——燕窩，曾是在她落魄時昭雲妹妹送給她的東西。
蘇曦言的臉正對著孟初霞，曾嫣然在她身後也並不能看得清楚，唯見她頭上的銀線流蘇抖得厲害，身上淡藍色的錦衣的光彩也在不停地顫動著，宛若微風中池塘上瀲灩的水波。曾嫣然自然知道蘇曦言心中所想，亦怕她此時控製不住心中的情緒，於是轉過話頭來到：“妹妹這些日不得出去，可聽說外麵的消息了嗎？四皇子病得也是愈發厲害了。”
蘇曦言勉強收拾住了臉上哀傷的神色，點頭道：“是，聽聞皇上把整個太醫院的人都搬去了呢，也不知如今怎樣了。”
曾嫣然低垂著眼眸，淡淡道：“怕是要不行了，說是如今每日燒得在講胡話，太醫院多少人看了也不見效。就連並非生母的慧貴嬪見了都哭得不行。”
蘇曦言輕歎一聲，“若換做是我的孩子，我就算是拚盡了性命也要保他周全。”
“誰會不想保住自己的孩子呢？”曾嫣然眉宇間生出一絲悲戚，“不過到底是暗箭難防罷了。”
蘇曦言微微頷首，“的確，不過也怪慧貴嬪太過著急處理那宮女的東西了，若還留著，興許還能找到不少線索。”
“哪裏是慧貴嬪要燒的，”曾嫣然神色一動，“那分明是皇後下的旨意，說留著怕傳染給慧貴嬪宮裏其餘的宮人。”
蘇曦言微微揚眉：“姐姐也覺得是她……”
坐在一旁的孟初霞忽的抬起了頭，瞪大了一雙眼睛，驚呼道：“難不成是皇後娘娘？”
蘇曦言和曾嫣然飛快地交換了下眼神，蘇曦言輕輕一笑道：“不過是本宮多心，瞎猜的罷了，妹妹切勿當真。”
曾嫣然和孟初霞走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茯苓將孟初霞送的燕窩放入了庫房，邊服侍蘇曦言梳洗，邊輕聲道：“娘娘還打算繼續扶持這位孟貴人嗎？”
“既然投緣，自然是要扶持的。”蘇曦言看著銅鏡中的茯苓一樣一樣卸掉自己滿頭的珠翠，道，“隻是到底不能像當年對昭雲妹妹那般盡心盡力了。本宮年紀大了，要操心的事情還有許多，自然也顧不過來了。”
茯苓一邊用綠檀雕花木梳輕輕梳理著蘇曦言散下的青絲，一邊道：“娘娘可否願意聽聽奴婢心中的孟貴人。”
蘇曦言遲疑片刻，點點頭，“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