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豆蔻
選秀當日的晚上，天色已暗，但宮中大多數宮殿都仍是燈火輝煌。每一位嬪妃都靜悄悄地等候著自己安排下的耳目帶來的消息。蘇曦言也不不例外，她坐在榻上，手中仍繡著給皇上準備的香囊，她知道，倘若再不快些繡，很快皇上身邊的一應物品便都是出自新人之手了。
不久，伴隨著蠟燭火焰的一陣輕輕搖曳，小豆子從外麵走了進來，作了個揖，回道：“娘娘，皇上身邊的人來消息了。今日選秀中選的一共有六位秀女，小儀虞氏、貴人何氏、美人喬氏、常在盧氏、常在孟氏和采女吳氏。其中這虞氏家世最為顯赫，是中書侍郎虞大人家的嫡長女，閨名虞翦安，但姿色不過平平而已。皇上最中意的是安西節度使之女何氏，閨名何涵月，據說她是安西節度使何大人與西域女子所生之女，相貌與漢人甚有不同，皇上的意思本是封她為小儀，但似乎是被皇後給攔下了，說是她母親並非中原人，出身不好，因此才隻給了貴人位份。”
蘇曦言點點頭，既然皇上喜歡這位何涵月，心中已屬意她為小儀，日後自己自然也是要讓她三分的。又問道：“本宮囑咐你打聽的那位女子呢？她可入選了？”
小豆子答道：“奴才把娘娘描述的那位女子的身材長相全都告訴了咱們在禦前安排的小太監，他隻說有不少人都差不多是那個模樣，這次中選的常在孟氏瞧著也有些相似，隻是沒有十成的把握罷了。”
“沒用的東西。”蘇曦言小聲嘀咕了一句。
小豆子嚇得趕忙跪在了地上道：“是奴才不中用。”
蘇曦言笑著喊他起來，“本宮說得不是你，你如今做事愈發利落了，本宮很是滿意。這些日還要留意打聽皇後將她們安排在了哪出宮殿，皇上又是怎樣個態度。”
小豆子這才顫顫巍巍地爬來起來，笑道：“是。”想了想又道：“對了，今日皇上去宜柔夫人那裏歇下了。”
“哦？”蘇曦言抬了抬眉毛，“皇上又有興致來後宮了？既如此，你明日去告訴薛太醫，叫他給本宮開些美容養顏的藥來。”皇上已是許久沒來過後宮了，雖然蘇曦言並無意與新人爭寵，但趁著她們還沒入宮，讓修瑾重新想起還有自己這麽個人總還是不錯的。
入夜，蘇曦言躺在榻上，聽著窗外春風吹過梧桐葉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心中不禁想起，自己入宮選秀之的那天晚上，躺在張府的榻上，也是這樣心情忐忑地聽著窗外的風聲。那一年參選的秀女並沒有今日那樣多，入選的也隻有五人，其中的佼佼者是出口成章、才貌雙全的張澪和出身將門的楚靈霏，其餘的便是自己、李昭雲和那位一直默默無聞的趙美人。如今四年過去了，張澪、楚靈霏和李昭雲都已經不在了，趙美人剛侍寢後被晉了貴人就幾乎再沒見過皇上的麵。如今當年一同來的這些人，不過隻剩下自己一枝獨秀罷了。想到這裏，蘇曦言心中不禁有些後怕，她一步步地走到今天，有多少次，自己也險些變成這宮中的一縷冤魂。
窗外的風愈發大了，蘇曦言緊緊地蜷縮在被子裏，卻因四肢冰冷，怎麽也無法使被子裏一方小小的空間溫暖起來。她腦海裏浮現著那一個個曾經鮮活美麗的麵孔，那一個個被精心布置過的陰謀，她知道，在不久後的日子裏，這一幕幕都會重新地在那些年輕的女孩子身上上演，而她，卻會一直這樣無能為力。
天邊的曙光逐漸明亮起來，黯淡了點點繁星。蘇曦言早早起身，細細勾勒了眉眼。無論這後宮中的爭鬥多麽殘酷，她又有多麽不願意參與，她都必須勇敢地去麵對。
也確實如圖她所預料的，在陪皇後、莊德妃、宜柔夫人分別度過了幾個夜晚後，修瑾終於再一次來到了舒桐苑。半年未見，蘇曦言的容顏卻仍如圖剛入宮時一般嬌嫩，除卻眼底因做了母親多出了一抹溫柔。蘇曦言見到修瑾，壓住心中的一絲怨恨，眼中泛起晶瑩的淚花，行了大禮，親切道：“皇上！”
奐寧和月舒也早早就被乳母領到大殿裏等候，月舒見了修瑾，扭股糖一般地就粘了上去，奐寧也笑嗬嗬地走到父親身邊，規規矩矩地行禮道：“兒臣給父皇請安。”
修瑾一隻手抱起月舒，一隻手牽著奐寧，笑著對蘇曦言道：“朕的言兒清瘦了許多。”
蘇曦言起身，扶著頭上的珍珠步搖，嬌羞道：“臣妾年紀大了，皇上不嫌臣妾臃腫便就是了，哪裏還會瘦呢？”
修瑾見蘇曦言嬌嗔可愛，心情也愈發大好起來，笑道：“言兒二十出頭的年紀，青春正當時，怎麽就老了？”
蘇曦言低頭噘嘴小聲道：“比起那群秀女，臣妾自然是老了。”
修瑾將月舒放在榻上，伸手捏了捏蘇曦言光滑白皙的臉蛋，玩笑道：“言兒還吃那些小丫頭的醋嗎？”
蘇曦言並不答話，隻輕輕依偎在了修瑾身邊，在他耳邊輕聲道：“新人再好，皇上可也別忘了臣妾這個舊人啊！”說著便又情意綿長地看了修瑾一眼。
蘇曦言溫熱的呼吸在修瑾耳邊拂過，弄得他癢癢的，他不覺心頭一暖，抓住蘇曦言柔若無骨的手道：“朕自然是不會忘記言兒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好？”
蘇曦言心中冷笑，不會忘嗎？這半年來你又在哪裏呢？但臉上仍是柔情蕩漾，她用十指緊緊與修瑾的手指相扣道：“皇上說了可不許反悔，等臣妾變成老太婆了也要一直同皇上這樣。”
修瑾目光炙熱，“朕一言九鼎，定不會辜負了你這番心意。”
月色如洗，春風醉人，一夜雲雨後，修瑾側臥著對蘇曦言道：“你弟弟有意迎娶安陽侯家的小女兒佟氏，這事你可聽說了？”
蘇曦言微微頷首，“是，臣妾也是前些日收到家書才知道了此事。可是臣妾娘家家世實在單薄，這如何能夠匹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