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似曾相識燕歸來
蘇曦言聽得明白，太後這是推自己與新人爭寵呢。隻是她位份已高，若是再參與進新的一輪爭寵之中，不免成了這些新人的靶子，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情，蘇曦言心裏哪裏肯，不過是敷衍出一個恬靜的笑容，答道：“多謝太後提點，臣妾日後便多多在皇上身上留心。”
太後見蘇曦言態度不錯，便對著選秀的名單，隨意議論幾個她中意的秀女，蘇曦言隻在一旁陪笑著，一口一個“太後好眼光”。終於，太後說得也有些乏了，用餘光瞟了一眼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的月舒，頓時換上了祖母看孫女時的慈祥的麵容，笑道：“瞧瞧，都說是春困秋乏，這月舒都有困意了，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先帶著她回宮再睡睡吧。”又對曾嫣然道：“你也在哀家這裏待了大半日了，回宮歇著吧。”
蘇曦言和曾嫣然便起身施禮告退。出了慈寧宮，蘇曦言覺得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舒了口氣，解下最外麵的米黃撒花披肩遞給身邊的秋蕊。曾嫣然笑道：“瞧把你嚇得，太後有意叫你協理六宮，這本是好事，你有什麽可擔心的？”
蘇曦言忙叫乳母先帶了月舒抄了近路回去，自己則靠近曾嫣然，輕聲道：“姐姐此言差矣，掌六宮事宜的皇後是她侄女，她哪裏舍得分權給我？”
曾嫣然臉色一變，愕然道：“你的意思是，太後是在試探你？”
蘇曦言用手輕輕掠過紅牆邊為迎接秀女入宮而特意擺上的海棠樹的鮮嫩的枝葉，苦笑道：“我雖不能十分猜得透，但大體是錯不了。我出身本就不高，如今已有了一子一女，位份也不算低，此時若是再插手後宮事務，這豈不是野心太大？太後這番問我，大概就是想知道我的心氣到底有多高吧。”
曾嫣然沉吟片刻道：“也是。”又笑道：“也多虧你腦子靈活，那麽快就能想出那番拒絕的說辭。”
蘇曦言微微一笑，“也不盡然是胡說的，我當真是沒有心力再對付別的事情了。當初我生奐寧時那下藥的穩婆背後的人仍不知道是誰，如今又有人來挑唆我的月舒，我光是為這些事犯愁也就夠了。”
曾嫣然一驚，問道：“怎麽還有這樣的事？那你可知道是誰做的了嗎？”
蘇曦言無奈地搖搖頭，“我既有皇子，自然是不少人的眼中釘了，這偌大的後宮，我要到哪裏去猜。皇後，莊德妃，宜柔夫人乃至慧貴嬪，一個個都在這宮裏熬成了人精，這般人心叵測，我實在是無能為力。”
曾嫣然點點頭，“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既然你已經察覺到有人有心害你，那你還是要萬分當心才是。”
四月廿六日，修瑾時隔四年舉行大選，宮中嬪妃凋零，這次選秀便格外盛大。應選的女子有百餘人，禮部和內務府忙得團團轉。而宮裏的事情早被皇後並幾位妃子安排妥當。蘇曦言前一日已做完最後的核查，選秀當日也樂得清閑，便約了曾嫣然一同在離鍾粹宮不遠的一處水榭置辦些茶水瓜果，二人一同遠遠地看著一群一群年輕的女孩被帶到宮中來。她們一個個穿著精心挑選過的衣服，畫著精致的妝容，有的舉止大方，蘇曦言一眼便能看出是名門閨秀，有的卻格外謹慎，不必說，這些是海選上來的出身不高的女孩子。
蘇曦言看著這些年輕又嬌豔的身影，不禁感歎道：“想起來，四年前我第一次入宮時，也如她們這般。其實比起她們中大半，我還是不如的，那時候我看到這巍峨的宮牆，那麽高，高得令人窒息，還真的是嚇壞了呢。”
曾嫣然喝了口茶水笑吟吟道：“我還記得妹妹那個時候的樣子，做什麽都是小心翼翼的，我看著都怪可憐見的。如今可好了，都是昭儀了，又有了皇子，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蘇曦言輕歎一口氣，摸著手腕上的白玉鐲子道：“雖說如今做了娘娘，看著體麵，可誰不知這宮裏有多少煩心的事情，若不是我父親對我母親和我那般絕情，我斷是不會來選秀的。”
曾嫣然見蘇曦言說得難過，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緩緩道：“你便還算是有得選了，我這一世，哪裏有半分隨了自己的心願。”
想到曾嫣然自幼被太後養在宮中，活得比自己的童年還要局促，蘇曦言也意識到自己一時語失，正欲安慰，卻見一旁的宮道上一個身量高挑的姑娘孜身一人站在那裏，東張西望的，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蘇曦言輕輕拍了拍曾嫣然，給她指道：“姐姐你看，那怕不是個迷了路的秀女吧。”
曾嫣然抬眼望去，卻見那姑娘也注意到了她們兩個，慌忙提著裙子跑了過來，款款行禮道：“民女參見二位娘娘，方才引路的姑姑突然就有事走開了，可不可以勞煩二位娘娘告訴民女，該去什麽地方候選？”
選秀這樣大的事情，哪個宮女敢這般不盡職盡？蘇曦言心中起疑，莫非這姑娘是被人所害？蘇曦言略有些遲疑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秀女，卻見她雖有些緊張，但言辭不卑不亢，禮節周全，行事大方，心裏不覺對她多了些好感，便伸手朝著鍾粹宮指道：“候選的地方就在那邊。”又轉身對鶯兒道：“你去帶這位姑娘過去，走快些，莫勿了時辰。”
那秀女欣喜過望，又對著蘇曦言拜了拜，甜甜一笑道：“民女多謝娘娘！”她笑起來，方才微微蹙起的兩彎山黛眉舒展開來，眼睛裏的光都是柔柔的，兩顆小巧的酒窩點綴得恰到好處，蘇曦言不覺看得有些發呆。
待蘇曦言緩過神來，那秀女已然告辭離去，蘇曦言望著她頎長的背影，有些迷茫地對曾嫣然道：“姐姐可覺得她像是一位故人？”
曾嫣然也看得清楚，那秀女笑起來的樣子當真和李昭雲一模一樣，她微微點頭，卻又馬上補充道：“可是你要知道，這世上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她終究不是她。”
蘇曦言看著鍾粹宮的方向，仍有些發愣，半晌才遲遲道：“我知道。”可是一滴眼淚卻抑製不住地從她臉頰上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