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君憐
蘇曦言剛回到舒桐苑，曾嫣然緊接著便就前來探望。曾嫣然身子方才大好了沒幾天，消瘦的臉頰上卻浮著兩抹淡淡的紅暈，蘇曦言甚少見到她這般興高采烈地模樣。她的侍女淺雲、淡墨另一個小太監手裏都捧著一盒一盒的補品和綢緞。曾嫣然將東西一樣一樣地取出，不厭其煩地叮囑著蘇曦言：“這是我哥哥托人帶進來的靈芝，我也不大用得著，正好你肺不好，多少吃點能平咳止喘。這個是隴南新進貢的核桃，雖不是什麽名貴的東西，但你吃些給孩子補腦子是極好的。還有這些，太後新賞的漳絨，比咱們平日裏穿得那些錦啊綢啊軟和多了，你拿去孩子做點衣裳穿著舒服！”
蘇曦言笑著應下，剛拉著她坐在榻上，曾嫣然就又開口說：“以後就是要做母親的人了，這各個方麵都要多多注意。飲食都要先用銀針驗過方才敢入口。不管是誰送的東西都要先找太醫過目再收下。你看剛才，我帶來的東西你就一樣也沒驗，可當真是太粗心了！”說罷便轉頭讓淺雲先去請個太醫來。
蘇曦言伸手想要阻止，“姐姐送來的東西我自然信得過，何必去請太醫來驗，沒得傷了了姐妹情分。”
曾嫣然搖頭歎氣道：“倘若當真有情分在，太醫驗過千百遍又何妨。你今日不防著我，明日不防著她，不知哪日就要人暗算了！再說，縱使我沒有異心，這些東西難免要經許多下人們的手，保不齊他們都是誰的人，你怎能不當心！”
蘇曦言見平時仙女一樣的曾嫣然竟對這些世俗人心的事情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笑得幾乎流出了眼淚，她揉著眼睛道：“我這孩子不過才兩個月大，姐姐就要囑咐我這許多。等日後月份大了，我豈不是要被姐姐嘮叨死！”
曾嫣然橫了蘇曦言一眼，嗔道：“你哪裏曉得，我在這宮中久了，有孕的妃嬪見過不少，真能生下來的不過隻有先德妃、琳妃和恪修儀三個，先德妃還因此喪了性命。在這宮中能養個孩子是多麽不容易，你可萬萬要多留心！”
蘇曦言看著太醫在自己麵前一樣一樣地驗著曾嫣然送來的東西，心裏也明白曾嫣然的一片熱心都是為著自己好，於是轉過話題道：“姐姐如今解了禁足又晉了位份，也該多多花些心思在皇上身上才是。”
曾嫣然聞言微微頷首，眼睛裏閃過一絲疲倦，“皇上倒是到我那裏去了幾次了……罷了，如今你有了身孕，澪兒又……”話說到一半，曾嫣然忽的想起先前張澪搶走了皇上的事情，心裏也怕蘇曦言介意，於是有些尷尬地吞下說了一半的話，拍拍蘇曦言的手，“總之，如今日子也該好過起來了，你也莫要想太多，好好保住肚裏的孩子便是了。”
蘇曦言點點頭，正欲開口再問，卻聽門外小合子拉著長聲報到：“皇上駕到——”
瞬間，曾嫣然顯得手足無措起來，三言兩語向蘇曦言簡單的告別後，便慌忙地起身離開。此時修瑾正迎麵走進來，曾嫣然微微福了福身子，便就匆匆離開了。修瑾也並沒有說什麽，隻大步走到蘇曦言麵前。
“皇上萬福金安！”對於曾嫣然和皇上隻見的這種不同尋常的態度，蘇曦言心中充滿了疑惑，隻是到底也不好開口問些什麽，於是隻是起身，正欲行禮，一雙大手便扶住了她。
“言兒你有著身孕，不必這般多禮。”修瑾將蘇曦言扶回榻上。
蘇曦言甚少見到這般體貼的修瑾，低著頭紅了臉婉聲道：“嬪妾多謝皇上體恤。”
修瑾用手輕輕撫摸著蘇曦言的小腹，眼裏泛著無限柔情，“朕原先見你身子那般瘦弱，卻沒想到這樣快便就有了。”
蘇曦言感受著修瑾的手的溫度，笑容中卻有些許苦澀，“太醫也說嬪妾這胎懷得艱難，說嬪妾的肺還沒好全，其它方麵更得格外注意。這不，連茶水都不叫喝了。”蘇曦言晃了晃手中裝著白水的茶杯，搖搖頭，顯得略有些委屈。
修瑾想起蘇曦言的傷，想起那日的硯台就那樣直直砸在她身上，心頭一顫，不免有些自責起來，他看了看秋蕊剛給自己端上了的一杯熱茶，“去給朕也換成白水吧。”
“皇上不必如此，不過是嬪妾一時的小性子罷了。”蘇曦言忙伸手想要製止，頭上的金海棠珠花步搖便跟著抖動起來，珠串碰撞，發出嘩嘩的聲響，好似春日裏流動的溪水。
修瑾目光灼灼，端起新倒上的白水一飲而盡，“朕的愛妃受苦了。”
蘇曦言看著修瑾，一股濕熱彌漫在眼眸之中。院內的梧桐花在春光下悄悄地綻放，一縷縷幽香如同曖昧的情愫一般氤氳開來。在這個一個刹那間，蘇曦言仿佛覺得眼前這個溫潤的男子正是自己的情郎。但一轉念，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宮宴之上的調笑，是那日胸口上的傷痕，蘇曦言無比清醒地知道，麵前的這個人，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他永遠與自己隔著君臣之別。
是夜，蘇曦言雖有孕不能侍寢，修瑾還是留在舒桐苑抱著她睡了一宿。雖說按理皇上是不該留宿在貴嬪以下的妃嬪宮中的，但修瑾執意如此，也並沒有哪個膽大包天的太監敢攔。第二日一早，修瑾下旨晉蘇曦言為婉儀，免了她每日給皇後請安，又囑咐了她許多。
蘇曦言親自服侍修瑾洗漱更衣完畢，送他離開前去上朝後，又回到榻上迷迷糊糊睡了許久，直到曾嫣然前來邀她一同去見太後。
“皇上連給皇後請安都給小主免了，這何苦又要去見太後？”秋蕊見蘇曦言掙紮著起床，有些不解。
“這如何能一樣，”蘇曦言打著哈欠，艱難地從榻上坐起，“每日不用去給皇後請安免了這一來一回的路途，也不用見那群各懷鬼胎的嬪妃，不知可以避開多少麻煩的事情。而去見太後不過是去求得一份太後的庇佑，在把孩子成功生下來這件事上，太後定然是和咱們一條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