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離心
八月中旬，張澪宣布病愈，重新回到到了後宮眾人的視野之中。她原本是想借著生病為由暫且隱藏起自己的鋒芒，待皇上看倦了其餘的新人，再姍姍出現在皇上麵前，從而豔壓群芳，一舉獲得皇上的寵愛。卻沒成想她病這兩月以來，被一同入宮的諸位嬪妃占盡先機，除了早早獲寵的楚靈霏早已封了芳儀，就連她那個不起眼的表妹都一躍成為皇上的新歡，又一下子從當初的蘇選侍變成了如今的韻貴人，竟還要壓在自己頭上。她自然心中有些氣不過，於是急急忙忙地加入爭寵的行列。
“妹妹是個不爭氣的，一入宮便就病倒了，如今可才好了，終於能出來見一見姐姐了，不知姐姐近日安好否？”張澪剛踏入綴霞閣，隻微微向曾嫣然福了福身子，拉著她的手便道，“聽說我蘇家表妹新獲皇上恩寵，可要多謝姐姐照拂了。”
“曦言妹妹乖巧伶俐，能獲皇上寵愛也是自然的事情，哪裏需要我的照拂？倒是你，病了這麽久，也該早些為自己打算才是。”曾嫣然擺弄著手中的團扇，漫不經心地說道。
“我何嚐不想呢？”張澪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隻是我不如我那表妹一般會討好人罷了。麵對著那些親王宗族，她也能巴巴地彈上一曲琵琶獻媚。換做是我，我可真真是要被羞辱死了！”
“這是哪裏的話！”曾嫣然一向縹緲的眼神忽然閃爍了一下，輕聲嗬斥住了張澪，“我們都是皇上的嬪妃，是皇上的臣子，還不是皇上叫做什麽便就做什麽？皇上叫曦言妹妹在宮宴上演奏助興她難道還能抗旨不遵不成？！你我都該知道，她那樣子的出身，能得皇上的青睞實屬不易，你還要這般苛責她嗎？”
這壁廂張澪與曾嫣然說著話，卻不成想此時蘇曦言正站在綴霞閣窗外的廊上，她本想著前來探望曾嫣然，還沒進門，卻無意間聽到裏麵張澪的聲音，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左右看去並無宮女太監瞧見自己，於是便屏住氣息細細聽去。卻聽到張澪竟這樣說著自己。蘇曦言不覺打了個寒戰，她想也想不到，一直被自己當做姐妹的張澪，竟然是如此看待自己，雖是炎炎夏日，蘇曦言卻感到便體冰涼，倉皇地逃離了這裏。
“小主一向待她不薄，如今她卻這般說小主，我真為小主不值。”秋蕊今日跟著蘇曦言一同出門，也聽到了張澪的那番話，晚間見茯苓等人都不在裏間，一邊整理著蘇曦言的床鋪一邊忿忿道。
“休得胡說！”蘇曦言忙忙止住了秋蕊的話頭，“今天的事你隻當不曾發生。咱們偷聽人家說話本就不是什麽光明磊落的事情，你還在這裏混說！況且，我曾受過張家的恩惠，自然是要敬著她的，豈能因為她說了我這一句兩句便就翻臉？”
秋蕊聽了，始終咽不下這口氣，但小主既然這般說，她也隻好憋著嘴點點頭。
蘇曦言望著門外幾株新擺上的桂花開得正好，心中卻不免有些酸楚，張澪的出頭之日想是不遠了。她也有些害怕，這充滿了爭鬥和醋意的後宮，是否真的會吞噬人心？
果不其然，第二日午後，皇上與靜容華同遊禦花園，偶遇張才人。據說那時張澪穿著月白交領蘭花刺繡裙，外披著淺藍色薄紗披帛，正和侍女一同采擷著枝頭的合歡花來做香囊。淺紫色的合歡花在風中搖曳，合歡花下的女子恬靜優雅，好一幅人比花兒俏的景象。修瑾見了不覺走近問道：“你很喜歡合歡花嗎？”
張澪見了皇上，也不畏懼，隻大大方方地行禮答道：“回皇上的話，古詩有雲：‘ 相思樹上合歡枝，紫鳳青鸞共羽儀。腸斷秦台吹管客，日西春盡到來遲。’合歡尚在而紅顏易逝，嬪妾時常被李義山這份悼念亡妻的深情所感動，因此格外喜歡這合歡花。”張澪說話間眼眸低低地垂了下去，好似是飽含著一縷輕愁。
修瑾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娟秀的女子，認出了她正是選秀時出口成章的那位秀女，心底一下子生出不少好感，“好一個‘春來遲’！如今合歡與佳人具在，朕怎會辜負，叫你紅顏寂寞呢？”說罷便向張澪伸出一雙大手。
張澪見狀，羞答答地將自己的一雙纖纖玉手覆在了修瑾手上，借著力站起了身，嬌聲道：“嬪妾笨嘴拙舌，叫皇上見笑了。”
修瑾仰頭大笑，若是張澪都算是笨嘴拙舌，那這宮中怕再找不出一張靈巧的嘴了。卻見張澪依舊滿麵含春，一副小鳥依人狀，修瑾不由得興致大發，對著合歡花與她共做聯句。麵對皇上斐然的文采，張澪也毫不示弱，一時間佳句頻出，使得修瑾龍顏大悅，當夜即得了寵幸，晉為小儀，賜封號璟。接下來三日，皇上日日召張澪侍寢，一時之間寵冠六宮。
蘇曦言聽說了這些，卻沒有感到絲毫的驚訝。她知道前些日張澪急衝衝地去找曾嫣然，便是想讓她把自己引薦給皇上。縱使曾嫣然對張澪態度有些生硬，但到底還是願意出手相助的。如今張澪得償所願，憑借著她的美貌和才華，成為皇上身邊的寵妃也是理所應當的。雖然這一切都在蘇曦言的意料之中，但聽到這消息，她心裏仍然有些不舒服，大抵是因為張澪的崛起是那樣的湊巧，剛剛好就是自己正得聖寵的時候。再加之那日她無意間聽到的張澪對自己的評價，蘇曦言明媚的臉龐上頓時浮起了一片陰霾。但即便如此，蘇曦言依舊帶了許多賀禮前去恭喜張澪。
剛進入擷華殿，蘇曦言便覺得這裏和先前大不一樣了，新換上的帷幔、窗紗把整間宮殿都襯托得亮堂了起來，其中陳設的各式擺件也是玲瓏精致，極盡奢華。
“嬪妾給璟小儀請安！”蘇曦言見到張澪，規規矩矩地行了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