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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遺囑

  不一會,他們就爬上了佘山,向陽的山下有溫泉,因為緩緩流淌的熱氣蒸騰,導致山上雲霧繚繞,白茫茫一片,反而不像半山腰更能看到山下景致。夏鳳池搖頭表示失望,道:“既不高更不險,勉為其難才喊它一聲‘山’。”


  喬治說:“你在北平經常爬山嗎?”夏鳳池道:“北平有很多山,都比這個高,我讀書時常在早上逃課和同學去爬山。”


  大概是回憶令她感到美好,她的笑聲非常爽快,聽上去清脆明亮。喬治之前那些短暫、紛繁的情史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如此有生機的女孩,以至於她的笑聲令他有些悵然。


  夏鳳池發現隻隔了短短幾個小時,姚馥蘭和喬治的態度都有所變化,前者顯得膽怯猶疑,後者則對自己殷切許多。她甚至覺得,連梅傲生也與昨日大相徑庭,似乎一夜之間氣氛就變了,變得緊張局促起來。


  想到這裏,她不由巡視周遭,梅傲生和關佩珊不知道去了那裏,喬治正默默望著前方,有種提高警覺、暗自留心的味道。可見她的揣測並非空穴來風。


  幾個人在山頂呆了一會,竟然還遇到一個賣玩具的小販,姚馥蘭選了個孩子玩的牛皮鼓,歡天喜地的摩挲了許久,她不是還單身嗎,不過或許是送給親戚家小娃的。


  返程途中,關佩珊仍然遙遙領先在諸人前麵,不給任何人並排聊天的機會,梅傲生則在隊伍末端,姚馥蘭磨磨蹭蹭,似乎很不情願下山。喬治雙手插在褲兜裏,在夏鳳池身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但腳下卻跟她跟得很緊,有一次夏鳳池轉身回望,差點撞到喬治懷裏。


  午飯時,夏鳳池第二次看到了姚富麗。


  第一次是在用早餐,當時她先看到夏鳳池,很快就用她精明的審視打量對方完畢,隨即將目光挪開,仿佛同性不值得多看,繼而她雙眼露出笑意,原來是瞧見了喬治,她衝喬治招手示意,仿佛仙女向渺小的凡夫俗子賞賜福祉那般。


  夏鳳池印象深刻的,一是姚富麗的手,那雙手有著扭曲的手指和突出的手指節,一看就做過很多粗活,也暴露了她的出身,另一個就是才上午九點不到,姚富麗就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看上去疲憊至極。


  至於譚鬆林夫妻嘛,做哥哥一看就是位放蕩不羈的公子哥,身上有種隱忍的怨憤,對妹妹也有著出乎意料的冷漠。


  這次午餐,夏鳳池忽然就聽姚富麗提到自己的名字,原來她一麵嬌笑,一麵道:“六小姐你不要怪我多嘴啊,喬治人是真好,家世好、工作好,對人也體貼,就是太風流,不過叫我看這也不算什麽毛病,否則譚先生怎麽會找他做私人律師立遺囑呢。”


  她說了那麽長的一句話,隻有一個詞、兩個字,回音嫋嫋,猶如深沉的鍾聲在這餐廳久久不散。諸人都不由提升警覺,好把腦袋上的天線調整到正確方位以便接受訊息。


  對於姚富麗的話,夏鳳池覺得沉默是最好的應對,於是她笑笑並不說話。因為繼母故意詆毀喬治,若蘭還沉浸在惱怒中,她帶著複雜的情感和輕蔑的態度看著姚富麗,開口道:“喬治還有幾個很不錯的朋友,都是世家子弟,說不定有合適的可以介紹給馥蘭,馥蘭這麽漂亮。”


  姚馥蘭打今晨就顯得神情恍惚,席間隻顧埋頭吃飯,此刻一聽到若蘭的話,立刻明白自己被拿來當做唇槍舌戰的活靶子,她隻好用求助的目光投向姐姐。


  姚富麗萬沒想到引火燒身,但她好像有點忌諱若蘭似的,並沒有立即發起反攻。


  好一會,才見她拿起過濾嘴香煙點燃,道:“喬治那幫朋友都是和他一樣的鬼精靈,哪裏敢招惹。”喬治平白無故被人當成打仗投擲的沙包,聞此言隻好苦笑一聲繼續吃飯,但是譚鬆林忽然“噗嗤”笑出了聲,不知道是嘲笑喬治的狼狽,還是譏諷繼母的虛偽。


  夏鳳池真的難以想象接下來還要和這樣的一群人吃幾天飯,這座宅子處處彌漫著一股緊張氣氛,這是一種風雨將至的感覺,她有預感。也許她能成為一位冷靜的旁觀者,或許最終也將難免卷入其中。


  她想找若蘭談談,於是就問下午她可有時間,若蘭笑道:“下午證婚人、吳東大學的陳校長要來,我打算親自迎接他。”


  “下午陳校長就來啊?”姚富麗有些吃驚,立即扯著嗓子把閆萬喜喊來,安排陳校長的住宿事宜,她很享受當著諸人麵發號施令的權威感,那種拿腔作勢的姿態顯得有些誇張。


  趁著姐姐耀武揚威的時刻,馥蘭低首對夏鳳池道:“六小姐,昨天晚上究竟怎麽回事啊?”夏鳳池見周圍的人都在埋頭吃喝,立即小聲道:“春秀被嚇病了,那個被抓的人還在柴房裏待著,管家夫婦一口咬定那人是賊,可譚家也並沒有丟什麽東西。這地方這麽偏僻,警察也不會為了這點事來。”


  姚馥蘭用手捂著嘴,半響才道:哎呀,這地方真是不幹淨呢,昨天晚上出事前,深夜有人在我門前走來走去,嚇得人不敢出聲,後來我隻管硬著頭皮問‘誰’?”


  她故意停頓一下,夏鳳池不由也問:“是誰?”


  姚馥蘭道:“我好像聽到了歎氣的聲音,聽得出來,那是個女人。”說到這裏,她雙眼直視前方,好像失聲一般,臉頰上泛起了潮紅,這是一種不健康的紅色,經常伴隨著亢奮、緊張、疾病出現,夏鳳池順著她的目光,隻看見譚鬆林和關佩珊在小聲爭執著什麽。


  夏鳳池並不認為姚馥蘭的話是無稽之談,因為她也覺得這所房子似乎藏著什麽秘密,是邪惡嗎,不,應該是悲傷,那深沉徹骨的悲傷,以至於令人恐懼。


  她看眼姚富麗,說:“要不請譚太太幫你換房間?”姚馥蘭搖頭道:“我很想換,可姐姐說沒有空房間了,這次來的客人比較多,全部都安排好了,再打亂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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