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宮女們玩得十分盡興,可能都累了,橫七豎八地躺在牛車裏歇息。


  鴛鴦顧著姚荺,拿著紈扇給她驅趕蚊蟲,山裏樹多水多,剛才她在溪水裏被咬了不下十個包。


  “你也去躺一躺。”姚荺接過紈扇,她心緒不寧,想靜一靜,按照她的個性,今日的行為確實是魯莽了,當時放生鯉魚後直接下山,便不會出此事情。


  身為皇後就得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皇後代表的不是個人,而是整個大晉。


  鴛鴦眼睛都困得睜不開,聽姚荺這樣說便就在牛車裏躺下。


  陽光漸漸失去了耀眼的光芒,變成一輪血紅的夕陽,半浮半沉在厚厚的雲層中。


  姚荺從懷中取出翡翠玉韘,將它套在拇指上把玩,但是男人戴的韘極大,姚荺根本戴不住玉韘,簡直還可以插半個指頭進去。


  這幾日司馬措寵幸的是蕭才人,據說蕭才人得了不少奇珍異寶。


  每個受寵的妃嬪短則幾天,長則兩三月,便就無聲無息,或是消失在天樞宮。


  但是她的皇後之位從來沒動搖過,依然穩坐如山。


  近天黑時抵達城門口,城門在申酉交界時關閉,一行人被攔在城門外。


  “殿下,這怎麽辦?”鴛鴦急了。


  姚荺也很著急,如果皇後夜不歸宿,傳出去有損聲譽。但城門關閉後便不會打開,隻能等到天明。


  這時嗒嗒的馬蹄聲傳來,姚荺從車窗向外看去,一騎黑馬如疾風般衝過來,霎時便停在城門下。


  “是西陵王。”鴛鴦小聲道。


  司馬禦騎在馬上,運足氣,向城牆上喊去:“張毅,本王在此,速開城門。”


  聲音一經發出發,有若洪鍾,字字清晰。


  沒一會轟地一響,城門緩緩打開,東陽門守將張毅迎出來,向司馬禦行禮。


  司馬禦嗯了一聲,眼角瞥向姚荺乘坐的牛車,道:“還不進去?”


  一副命令又不屑的語氣讓人很不舒服,但姚荺懶得與他計較,他這種態度早司空見慣,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進城。


  牛車向城門裏行去,司馬禦凝視著車尾始終不發一言,侍立一旁的張毅也不敢多問。


  這個時候城中路上已沒有人,街道兩旁的店鋪也早早關了門,隻剩下黑古隆冬的窗子。


  鴛鴦探頭往外看,低聲道:“殿下,西陵王騎馬跟在後麵。”


  “別看了。”姚荺手裏仍是握著翡翠玉韘。


  鴛鴦放下簾子,笑道:“西陵王這是送我們回去,要不是西陵王,我們隻怕進不來城裏,要是一夜不歸,明天可準得傳遍天樞宮。”


  姚荺瞅著鴛鴦的神色,鴛鴦的樣子瞧起來挺開心。


  “你覺得西陵王很好嗎?”


  鴛鴦突然一臉不理解的樣子,瞧著姚荺道:“殿下,這天下最出色的男人就是西陵王,年紀輕輕就成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他戰無不勝,手下又有百萬大軍,你說西陵王會不好嗎?”


  姚荺聽出了一些意思,輕輕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可是鴛鴦好像來了興趣,道:“殿下,西陵王今年二十七了,他為何不娶妻?”


  姚荺笑了,道:“可能西陵王無意娶妻。”


  “男人不娶妻怎行?他總得有兒子來繼承他的王位吧。”


  “也許西陵王有更大的誌向,所以他才決定暫時不娶妻,等上幾年他就該娶妻了。鴛鴦,你不用替西陵王擔心,他是男人,八十娶妻都不晚。”


  鴛鴦臉紅了,嘟起唇道:“八十娶妻也太晚了吧,人生七十古來稀,八十歲還能活多少年,多半孩子還沒長大人就過世了,那誰來養孩子呢?”


  “你的問題怎麽這麽多?”


  “就是想到了嘛!”鴛鴦的臉更紅了,她不敢看姚荺便撇過頭去,坐了一會又向車窗外探出頭,瞧了好半天才進來。


  姚荺瞧著鴛鴦的樣子直覺好笑,這傻丫頭多半是看中司馬禦了。


  以鴛鴦的身份是不能當司馬禦的正妻,但當個通房丫頭還是可行的。唉!鴛鴦大了,也該要出嫁了。


  “想嫁人了是不?”姚荺打趣她。


  “殿下,看你說的什麽話?我說過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該嫁人還是要嫁人的,你隻比我小幾個月,早到了嫁人的年齡。鴛鴦,你中意什麽樣的男子?我幫你找找。”


  “不要了。”鴛鴦轉過身。


  姚荺心裏有了數,鴛鴦八成是想嫁給司馬禦,那好,不管能不能成,有機會向司馬禦提上一提,收鴛鴦當成妾室通房什麽的。


  到了天樞宮,鴛鴦再次向車窗外看去,但這次什麽也沒瞧到。


  “西陵王不在了。”


  姚荺笑著搖頭,鴛鴦是真的是情竇初開了。


  天樞宮裏還很熱鬧,司馬措在禦花園中掘水渠灌水,邀請文武百官進行“曲水流觴”。


  “曲水流觴”是上巳節文人雅士喜歡的活動,大家圍著水渠,將一隻盛著酒碗放在水渠的上遊,酒碗流到誰的麵前,那人飲過酒後要吟詩作賦。


  鴛鴦本來還想去偷看,但姚荺實在是累了,她隻得陪著一起回甘露宮。


  回到寢宮姚荺正要坐下,忽然發現常坐的那把過山香凳子不見了,鴛鴦找來小太監一問,才得知是白日裏蕭才人來了,將這把凳子給帶走了。


  “不就是才得寵幾天嗎?就覺得比得上殿下了。”鴛鴦氣得大罵。


  “沒事啦,一把凳子而已。”姚荺勸她。


  “不行,太過份了,她們這些人一得寵就都跑甘露宮來欺負你,給你下馬威,我非得把凳子要回來不可。”


  “那你怎麽要?”


  “我,我找西陵王,西陵王他送我們回來,那對殿下還是很好吧。”


  姚荺拍著她的手,道:“傻丫頭,你讓西陵王去要一把凳子麽?西陵王是做大事的人,你能讓他做這種事嗎?這不是讓人笑話他嗎?”


  鴛鴦被問住了,撓著發絲道:“那凳子就不要了?你做活時坐著那凳子,就沒有蚊蟲咬你。”


  “我們糊了薄紗窗,屋裏就沒蚊蟲了。”


  鴛鴦悶悶不樂,別人欺負姚荺就相當於欺負她。


  沐浴後,姚荺坐在窗前看書,她習慣睡前看一會書。


  鴛鴦點了兩枝蠟燭,她總是擔心光線太暗會把姚荺的眼睛看瞎。“殿下,別看太久了,早些安歇,白天裏還得做活計。”


  “嗯,你去睡吧。”姚荺答應著。


  沒多久姚荺就沉浸在書裏麵,書裏的世界無邊無際,宛若瀚海,宛若蒼穹,那些是姚荺從來都不知曉也未去過的地方。


  窗外隱隱傳來悠揚的笛聲,但很快就消失了。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發出一聲輕輕歎息,姚荺猛然一驚。


  是.……

  姚荺迅速開門,向門外走去,院中沒有一個人。


  “鯉魚仙,是你嗎?”姚荺四下顧盼,風裏送來了薔薇的芬芳。


  沒有人應聲,院落中似乎隻有姚荺一個人。


  “鯉魚仙,你在這裏嗎?”姚荺沒有死心,他一定在這裏,隻是自己還沒找到他。


  姚荺走到魚池前,魚池裏的水又滿了,但沒有一條鯉魚,她打算過一段時日便撒上蓮子種上荷花。


  她在岩石前坐了一刻鍾,但並沒有像上次那樣,鯉魚仙從水中而出。


  “難道是我聽錯了。”


  聽錯也是有可能的,她心中思念便就幻聽了。


  姚荺甩甩頭,向屋裏走去,剛進屋她便發現擺在案台上的書上有五個雞蛋。


  雞蛋的外殼染上淺淺的綠色,散發出薺菜花的清香。


  這是用薺菜花煮的雞蛋,上巳節這天吃薺菜花煮雞蛋,據說早上食用頭不痛,中午吃了腰板好,下午吃了腿不軟。


  姚荺拿著一枚雞蛋笑了,鯉魚仙已經來過了。


  她不再出去尋找,關了門,在燈下吃起煮雞蛋,平時姚荺並不愛吃雞蛋,吃一個就足夠飽,吃兩個就膩,但姚荺居然把五個雞蛋吃完了。


  她第一次覺得煮雞蛋好吃,吃完了還舔了舔嘴唇。


  外麵梆子響了五聲,是五更天了,離天亮隻有一個多時辰。


  姚荺洗了手和臉,徑直在床榻躺下,不料剛躺下外麵就人聲鼎沸,趙常侍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皇後殿下,現宮中發現刺客,且有人目擊刺客是從甘露宮中出去,為了殿下的安危著想,請允許臣進來搜查。”


  姚荺一驚,莫非是鯉魚仙出去時被禁衛軍發覺,但他們既然來搜查,應該沒抓住人。


  披上衣裳後,姚荺打開了門,趙常侍在門前向她行禮,然後才進來,其他人去搜宮女和太監的房間,畢竟皇後的寢宮不是任何人都能進來。


  “趙常侍,你可是見到那刺客了?”姚荺在案台前坐下。


  “臣未見到,但有人見到,那刺客穿夜行衣,隻露出眼睛,身形很快,飛簷走壁,功夫極高。”


  “是嗎?”姚荺忍不住笑了,原來司馬措會功夫,而且功夫還很好。


  不過這也對,高祖皇帝就是武將出身,司馬家的男人當然也有功夫在身了。


  趙常侍看到姚荺麵上的笑容,這笑容挺不妥,按常理來說姚荺應該很緊張才對。


  整個甘露宮被搜了一遍,自然是沒有刺客的蹤影。


  “殿下,打擾你歇息了。”說著趙常躬身告退,當他出門時忽然看到案台上的雞蛋殼,遂道:“殿下,禦膳房應該沒有給甘露宮送煮雞蛋,今日的薺菜花煮雞蛋全部送到禦花園,這些蛋是哪裏來的?”


  “今日我出宮了,在集市上買的。”姚荺一臉坦然。


  趙常侍凝視姚荺的神色,但什麽都看不出來,隻好悻悻地道:“殿下,臣告退。”


  在院落中趙常看到了鴛鴦,鴛鴦和宮女都被趕出來,這夜裏溫度降下來,鴛鴦隻穿著薄薄的褻衣凍得發抖,不停地跺著腳。


  趙常侍的目光在鴛鴦麵上稍稍停留,鴛鴦嚇得趕緊低下頭。


  頓時趙常侍就笑了。


  姚荺站在門前,看到了趙常侍麵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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