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兩日後天放晴,恰逢這天是上巳節,甘露宮中的侍女都蠢蠢欲動,攛掇姚荺帶她們去郊遊踏青。


  傳統習俗每逢上巳節,人們結伴去水邊洗濯,去除宿垢,祈求帶走身上的災害和不祥之氣,這種行為稱為祓禊。


  祓禊在民間十分盛行,不但老百姓祓禊,甚至文武百官也會去臨水除垢,由此就產生上巳節“祓除畔浴”的風俗。


  姚荺想著她們素日來辛勞便欣然應允,囑咐她們帶上幹淨的衣裳,尋一處隱蔽的山澗祓禊。


  一行人乘坐牛車往山裏趕去,隻見洛河沿岸不少老百姓在祓禊。


  “殿下,你看好多人。”梅菊伸手指向牛車外。


  梅菊之前一直覺得呆在甘露宮沒有出頭之日,甚至連微薄的俸祿也拿不到,想盡心思去服侍其他嬪妃。


  自從姚荺在掖庭從趙常侍手中帶走鴛鴦後,梅菊死心塌地要留在甘露宮。


  那麽得寵的葉貴嬪遇到趙常侍隻有撞壁自殺,而姚荺不但敢與趙常侍正麵對抗,而且還迫使趙常侍釋放鴛鴦。


  是的,沒錢可以有辦法活下去,但是沒有人保護,在這深宮中步步都有性命之虞。


  甘露宮中的人都安下心來,在甘露宮中他們至少能過得踏實,因為他們的皇後會救他們。


  “我等不得了,真想馬上就沐浴。”梅蘭笑道。


  “急什麽?這裏人太多,水都髒了,到山裏清靜又幹淨。”鴛鴦雖說不急,但看著車窗外一臉神往。


  宮裏雖說不算太繁忙,但除了辦事基本出不了天樞宮。


  行至中午時到龍門山腳,這裏人煙稀少,四周青山圍繞,溪水清澈,魚兒遊弋,眾人都道這是祓禊的好地方。


  牛車一停下,鴛鴦等幾個宮女迫不及待地往溪水裏跑,互相潑起水。


  姚荺站在溪岸邊,伸手摸了摸水,水微有涼意。“鴛鴦,我去上遊放生鯉魚,你們就在此處等我,水冷就上岸,別貪玩著涼。”


  “殿下,我陪你一起去。”鴛鴦趕緊道。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姚荺一方麵是想靜靜,一方麵是想宮女們更好地放鬆,畢竟她皇後的身份在這裏,除了鴛鴦,其他人難免會拘束。


  鯉魚在木盆裏遊動,十分鮮活的樣子,但姚荺還是想把它放生到江河湖海中,等時機成熟後,它就會躍過龍門化成龍,而這座山恰好就是“魚躍龍門”中的龍門山。


  姚荺抱著木盆踏著薊草蔓延的小道往上,溪水也沿著山道彎曲,約摸行至兩刻鍾時,溪水在此處山穀中匯聚成一汪深潭,潭上麵是一條長達兩丈的瀑布。


  “就是這裏。”


  姚荺將木盆放在山道上,捧起鯉魚踱到潭水邊。


  岸邊的山石上長滿青苔,姚荺小心翼翼走近然後蹲下身。


  她輕輕撫弄鯉魚的嘴唇,便將鯉魚往潭水中放去,那隻鯉魚隻在岸邊瞧她,並沒遊到潭水深處。


  “去吧,在這廣闊的天地中,你品嚐天地間的甘露,呼吸山林間的嵐氣,自由自在,不必被束縛在一隻木盆中。”


  姚荺像是對鯉魚訴說,但內心這些話其實是說給司馬措。


  飛過這龍門山,司馬措也能化為真龍天子,不必再受製於司馬禦。


  鯉魚似乎是聽懂姚荺的話,尾巴在水裏打了一下,水珠濺到姚荺的麵上。


  姚荺伸手去擦臉上的水漬,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便滑入潭水中。


  潭水沒有想像得深,才到姚荺的腰部。


  四周沒有人,有一隻花喜鵲駐足在岸邊的山桃樹上,對著她吱吱地叫。


  姚荺也起了祓禊的心思,她迅速脫掉身上的衣裳放在山石上,向潭水深處遊去。


  水溫稍涼,肌膚起了疙瘩,但一會就適應了。


  姚荺解散頭發,輕輕搓洗發絲,她的頭發又厚又密,像“緩鬢傾髻”這種發型一般人都要借助義髻才能梳成,而姚荺就不需要,她的發絲量輕鬆駕馭。


  不過姚荺不中意複雜高大的發型,每次隻是把頭發垂下來,在發絲的中下部係上束帶。


  在水裏泡得越久就越舒適,姚荺甚至不想上岸,她還是第一次在這種鳥語花香的深山裏沐浴,有一種新奇又刺激的感覺。


  她向著瀑布遊過去,從瀑布濺下來的水泛著白花,姚荺捧起一抔水花向天上灑去。


  水珠落下來,忽然眼前一花,一道白影從瀑布裏竄出來,瞬間紮進潭水中。


  姚荺呆了一呆,那白影速度太快,姚荺也沒看清究竟是什麽。


  “難道是蛟龍?”


  潭水冒著氣泡,水柱衝起,水漬四下噴濺,隻見一個人從水中起身。


  姚荺正麵對他,便將那人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頓時就驚叫起來。


  原來剛才那道白影是司馬禦,當他看到姚荺明顯也很吃驚。“你怎麽在這裏?”


  龍門山是司馬禦常來的地方,瀑布後麵有一個洞穴,司馬禦有時會在瀑布後的洞穴打坐。


  “那你怎麽在這裏?”姚荺下意識地反問,驀地發覺司馬禦怔怔地瞧著她,頓時醒悟自己未著片縷,趕緊背轉過身沉入潭水中。


  司馬禦凝視她的背影,濃密的發絲像水草一樣飄浮在水麵上,水麵下的胴體隱約可見。


  半晌司馬禦才回過神,臉上儼如火燒。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看見女人的身體,有許多女子愛慕他的相貌和地位,主動向他投懷送抱,甚至是自薦枕席躲在他的床榻上,可司馬禦從來都不瞧一眼,還把她們扔到門外。


  但他卻盯著姚荺水中的身影看了很久。


  在水中泡得久了,姚荺便感覺到冷,但她卻不好意思起身。


  “阿嚏——”


  姚荺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這時司馬禦臉上的紅色漸漸褪去,向岸上大步走去,一會便消失在樹林中。


  姚荺轉身看,已經看不到司馬禦,她才趕緊遊到岸上,也顧不得擦身子,便將衣裳往身上套去。


  “怎麽偏偏是他在這裏。”姚荺又尷尬又無語。


  往山下走了十多丈遠,從對麵的一條岔道上過來五名穿著短衫長褲的男子,滿臉橫肉,一看就是地痞無賴之流。


  姚荺低下頭,當與他們錯身而過時,那五名漢子卻伸出手將姚荺攔住。


  “女郎,從哪裏來?要去哪裏?這山裏可有強盜出沒,不如讓兄弟們送送你。”


  “不必,我家人就在山下。”姚荺仍是低頭,想從眾人中間穿過。


  但幾名漢子仍是攔住,其中一名酒糟鼻的男子笑道:“女郎,今日可是上巳節,不如你陪我們兄弟去這溪裏祓禊,有我們兄弟幫你祓禊,女郎你今年一定無病無災,大吉大利。”


  這男子言語猥褻,頓時姚荺大怒,抬頭正色道:“我是當今皇後,你們若再對我糾纏無禮,當心被誅九族。”


  眾男子都大笑起來。


  “皇後,這女郎說她是皇後,兄弟們,你們信不信?”


  “好標致的女人,真是天仙下凡啊。”酒糟鼻男子色眯眯地打量姚荺,手在鼻頭上摩挲,把鼻尖揉得更紅了。


  “人家都說是皇後,皇後自然是美得緊了。”


  姚荺咬著唇,冷著臉道:“既然知道我是皇後,就趕緊離開,我對你們既往不咎。”


  眾男子又大笑起來。


  “你就別騙我們了,皇後怎麽會出現在深山之中。好了,不管你是不是皇後,兄弟們都要嚐嚐你的滋味,你要是皇後那我就是皇帝了。”


  酒糟鼻男子見姚荺衣裳濕漉漉裹在身上,曲線玲瓏,早就色迷心竅,心癢難禁,伸手便來摸姚荺的臉頰,姚荺趕緊往後躲,但腳下一滑便跌倒。


  “兄弟們,把美人抬到溪水裏去,大夥兒和她一起祓禊。”酒糟鼻男子淫|笑。


  幾人上前就來抬姚荺,這時從山林中傳出一聲冷笑,有人道:“好大的狗膽,敢調戲我的女人。”


  隻見一道白影在山林裏穿梭,閃電般就到了眾人麵前。“以後一個人不許出來。”司馬禦眉頭緊蹙,語氣嚴厲,狠狠地盯了姚荺一眼。


  姚荺麵紅耳赤,不敢抬起頭。


  酒糟鼻漢子打量司馬禦一眼,司馬禦的衣裳是濕的,而姚荺的衣裳也是濕的,好像是兩人剛剛在水裏洗過鴛鴦浴,頓時就吃起無名飛醋。


  他仗著自己人多,麵前的男子雖說瞧起來像練家子,但他五個人難道還打不過一個人不成。


  “你說是你的女人,老子偏偏不信。”酒糟鼻漢子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


  話音落下,酒糟鼻漢子隻覺胸口一陣巨痛,他低下頭,便見胸口插著一柄通體透黑的劍。


  司馬禦神色冷然,緩緩抽出劍,霎時酒糟鼻子便向後仰麵倒下。


  剩下的四人大吃一驚,司馬禦出手太快,他們連看都沒看清,就看見酒糟鼻子倒下去。


  “西陵王。”他們認出司馬禦的劍,傳聞西陵王司馬禦使一把通體透黑的寶劍。


  “現在你們信不信她是我的女人?”司馬禦斜睨著他們。


  “信,信,信。”四人慌不迭地點頭,幾乎是沒有商量,四人便拔腿便往山下跑去。


  司馬禦神色不動,揮劍起落,一道黑光劃過,漫天的紅霞飛起,四人同時倒地,後頸處鮮血汨汨。


  姚荺驚得說不出話。


  司馬禦盯了她一眼,道:“你差點壞了大晉的國威。”


  “我……”姚荺自知茲事體大,大晉的皇後若被歹人侮辱,不但有辱國體,而且使整個司馬皇室蒙羞。


  “若不是本王還未走,否則你萬死難辭其咎。姚荺,以後你老老實實給本王呆在天樞宮,不許踏出一步,如果被本王發現你敢出來,本王會砍掉你的腿。”


  “今天是上巳節,我帶宮女出來踏青。”姚荺忍不住辯解。


  “本王不管什麽節,本王言出必行,隻要知道你出宮,這輩子你別想用腳走路。”


  司馬禦從懷中掏出一幅絹巾,擦去劍上的血,插回劍鞘中。“你走前,我在後。”


  姚荺也有些後悔自己的行為,如果沒有司馬禦及時出現,恐怕後果不堪設想。“謝謝。”姚荺道了聲謝,便慌地向山下跑去。


  司馬禦尾隨在後,離她二三十丈遠,直到姚荺到了山腳,與宮女們上了牛車。


  他望著緩緩東行的牛車,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自言自語地道:“她的身體很好看。”


  話一出口司馬禦猛然醒覺,頓時氣極敗壞,姚荺說他滿身疤痕難看,自己竟然讚美姚荺的身體好看,真是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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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時稱呼女子為女郎,意思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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