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雞毛蒜皮
吳有才所說的東西，滿院子都是。小到針頭線腦，大到沒人要的破櫥櫃木箱。真可謂是：琳琅滿目，應有盡有。說白了，就是一堆破爛！
沒辦法，老張頭有過日子的底兒。誰家有不要的物件，他全盤照收。也不用誰幫忙，自己一個人拖個地排車就能搞定。臨了還幫人家打掃衛生，飯都不用管。就這麽個勤快人，東西自然是越攢越多。好在三號庫已經被列為拆遷改建範圍，也沒人管這事。雜七雜八的，幾乎堆滿牆角。冷不丁闖進來，還以為是進了廢品回收站。
對於這些不起眼的東西，方誌國還是蠻有興致地翻看一番。要不是因為凍得手腳發麻，估計能扒拉到天亮。凍得不行，這才跟吳有才去保衛室。
推開一扇門，仿佛回到解放前。昏黃的燈光，照亮簡陋的擺設。一張陳舊的三抽屜桌，幾把還算結實的方凳。再加上一尊高約七十公分的鑄鐵爐子，算是全套家具。另一間是臥室，裏麵隻有一張單人床。
“你們這裏的生活條件，也真夠艱苦的！”方誌國由衷地歎口氣。
“苦不苦，想想當年紅軍兩萬五！”吳有才邊說，邊提起水壺。將一隻搪瓷缸子裏裏外外涮上幾遍，然後倒滿水遞給方誌國。“沒茶葉，喝點白開水吧！”
“沒那麽矯情！謝謝！”方誌國接過搪瓷缸子，喝口水。翻開爐蓋，往裏麵添些木柴。沒讓誰幫忙，自己把爐火點起來。等通紅的火映照在牆壁上，原本冰窖般的屋內開始出現一絲暖意。
“你要是真想找誰，應該去西北局查檔的！”吳有才好心提醒一句，隨後解釋道：“我們這裏有規定，不準任何人打聽任何人的身世。我們要是想知道誰老家在那兒，也隻能憑方言尋個蛛絲馬跡。可要是這人講普通話，那就沒辦法了。可巧的是，人家老張頭滿嘴的普通話！咋整！？”
方誌國蹲在臉盆前洗手，回頭問道：“聽吳幹事的口音，老家是東北那旮遝的！？”
“不是！不是！”吳有才連連擺手。“俺老家是山東那邊的，如假包換。嗨！這還不是因為俺們科長滿嘴的方言土語，我們都是跟他學的。一來二去，整個保衛科都這麽說話。”
方誌國嗯了一聲，開始打量房間。房間牆壁，都是混凝土結構。別說裂縫，碎紋都不多。這也是為什麽地震過後，這裏還能住人的原因。但如果其中有暗格，肯定藏不住。直到，目光落在擺在窗前的三抽屜桌上。
三抽屜桌，就是那種由四根桌腿撐起框架，上麵裝有三張抽屜的簡易桌子。左右兩個抽屜沒有鎖，隻有中間抽屜帶暗鎖。可能與後期的煙熏火燎有關，使得這張三抽屜更顯陳舊。一副灰不溜秋的樣子，好似玄鐵打造。包括中間的暗鎖，已經沒有半點金屬光澤。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來。
方誌國目光如電，隻看了一眼。“鎖，被人動過！是誰！？”
“我！鎖是我撬的！”吳有才一舉手，臉紅道：“我已經很小心了，你還能看出來！？”
“不重要！”方誌國走到桌前，試著拉動抽屜。以為鎖著，沒想到輕輕一拉就開了。“裏麵的東西哪！？”
別看方誌國說話語氣依舊平穩，其實是極力克製的結果。當他碰到桌子的那一刻，手微微哆嗦幾下。吳有才看得清楚，心裏明白。一個常年摸槍，且心理素質過硬的家夥會手抖！？除非，是碰到足以撼動他心靈的事情！
吳有才一臉平靜，笑道：“科長！您也看到了，外麵那些東西。他就一過日子的主兒，怎麽可能留下東西！？幸虧，廠裏不同意給他派車。要不然，一樣也不會剩下的！”
有人說著，有人聽著。但在方誌國這裏，不信！喝口水，好心提醒道：“從咱們見麵的那一刻起，你的每一句話都會被記錄下來。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那句話裏有出入，什麽後果，你心裏應該比我清楚。所以，最好想明白，再張嘴。”
吳有才咧咧嘴，沒接茬。他並非故意隱瞞什麽，而是因為之前發生的情況太過匪夷所思。哪怕現在是廠長問他，他也會全盤托出。問題是，跟對麵這位是頭一次見……
自打吳有才搬進三號倉庫的值班室，是好一通折騰。為此，還住進廠醫院。在鍾大明的一再追問下，他這才說出真相。但同時，也得到鍾大明的善意提醒。
有些話，從來都不是你想說就能說的。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吧！以後，爛在心裏，千萬別跟任何人提起。單一個上綱上線，就能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吳幹事！吳有才！？”方誌國輕輕推了他一把。“你沒事吧！？”
恍惚之間，吳有才打個愣神。“鍾科長！哦！方科長！沒事！沒事！”
一個奇怪的稱呼，頓時引起方誌國的警覺。回頭看看身後，突然想到了什麽。
“吳幹事！有些事，從來都不是憑一個人的肩膀就能扛得住的。我知道，你之前肯定是遇到一些無法用語言描述的事情。沒事！實話告訴你吧！咱們五三七局，就是幹這個的。隻要你能說出來，我都能理解！”
有人能說出這番話，讓吳有才這個仿佛快要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而這根稻草，就是方誌國的胳膊。
“方科長！你說的，是……是真的嗎！？”
方誌國扶扶並不歪斜的眼鏡，依然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當然，是真的！不過……還要看你怎麽說！”
“嗨！真是，大風起兮雲飛揚，霜雪如刀月如鉤！我也不是不能說，我隻是不知道應該怎麽說這事兒。方科長！你們以前，有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吳有才說著，萬分難為地看看黑漆漆的窗外。他搬進三號倉庫值班室的第一天，並沒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隻是，做了一個夢。一個十分奇怪，卻又說不出為什麽奇怪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