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號倉庫
“吳有才！你這是什麽態度！？”沈萬軍猛地一拍桌子。“我可告訴你，你可別不老實！你們要是關係不好，你會給他送行！？”
吳有才忍不住嘿嘿一笑，撇了方誌國一眼。“你說，人家老張頭就一退休老職工，招誰惹誰來！？一輩子兢兢業業，任勞任怨。臨了，連送個行都不讓！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咱這裏是個啥地界。那些離開的，你見誰回來過！？是！對於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而言，人走茶涼嘛！很正常！但在我這裏，不好使！”
方誌國一抬手，沒讓已經火冒三丈的沈萬軍說話。摸著下巴，看著對麵。“吳幹事……”
吳有才幹脆歎口氣。“方科長！咱有事說事，別婆婆媽媽的！成不！？”
“成！”方誌國兩手一拍，朝門口努努嘴。
沈萬軍恨恨地瞪了吳有才一眼，然後站起來離開辦公室。
聽到關門聲，吳有才哈哈一笑。“這位小同誌，還是蠻有個性的嘛！”
方誌國沒接茬。“吳幹事！麻煩你再仔細想想，老張頭當初離開紅旗機械廠的時候，有沒有留下什麽話！？或者，留下什麽東西！？”
“別看隻有我一個人給他送行，走的時候，連個謝字都沒說。至於留下什麽東西.……”吳有才摸著下巴，忍不住嘿嘿一笑。“您別說，還真有！”
“是嗎！？”方誌國的眼中閃過一道光。“在哪兒！？”
吳有才擺了擺手。“方科長！東西都在，也不可能長腿跑嘮！現在，您是不是也應該給我句痛快話！？”
方誌國扶扶眼鏡，擋住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你是想知道，山上村失蹤案和張靈泉有什麽內在聯係，對吧！？”
吳有才點點頭。“嗯！也可以這麽說！”
“好吧！既然你這麽迫切地想知道，我也不妨告訴你。”方誌國盯著吳有才的眼睛，重重地說出三個字。“積雷山！”
噗！
一口水沒咽下去，吳有才噴自己一手。
積雷山，一個當地的傳說。如同唱詩人口中的香巴拉和靈台峰，世人隻聞其名，不知其蹤。就象老族長巴桑所說的那樣，它們存在於信心和信念之間。唯有堅韌不拔的勇士，才有見證的機會。
吳有才一直認為自己有信心，並且也可以做到堅韌不拔。但傳說終歸是傳說，哪怕它有一定的事實為基礎。但經過口口相傳，早已麵目全非。隻剩下太多抽象的內容，已經徹底變得不切實際的神話。不可否認的是，傳說始於事實，卻會終於現實。哪怕你與它近在咫尺，依然遙不可及。
“方科長！我不明白，老張頭與山上村失蹤案本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你卻要將兩件事混在一起說。我隻想知道他們之間的內在聯係，你跟我說神話。好象，答非所問啊！”
“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的好！”方誌國站起來，抬手做個請式。“你的問題，我已經回答完了。那就麻煩吳幹事，給帶個路唄！”
空曠的廠區，呼嘯的風聲。一陣寒意迎麵襲來，讓人禁不住打個冷顫。雪粒撲麵，打在臉上生疼。吳有才扶扶軍大衣的毛領，饒有興致地賦詩一首。
“初登高，天地一片蒼涼。沒有飛鳥，不見小草。白天熱成渣，晚上凍成狗。眺望遠處的白雪皚皚，依然巍峨多姿。吾輩在此，戰天鬥地，前仆後繼。繼……後麵是啥來著！？你看，我這腦子！方科長！你覺得，這首詩咋樣！？”
身後沒人打茬，也聽不到腳步聲。吳有才回頭瞅了一眼，隻看到眼鏡片上的閃光。好象一道犀利的刀鋒，映照在內心深處。
方誌國嗯了一聲，問道：“你寫的！？”
“嗨！咱啥時候能有這水平！？”吳有才說著，回頭一笑。“詩是俺們鍾科長的大作！怎麽樣！？”
“沒聽明白！”方誌國點點頭。“吳幹事！你來這裏，後悔嗎！？”
“為什麽要後悔！？”吳有才不解道：
“沒事！隨便問問！”
“我們在這兒，挺好的！每周都有肉吃，而且還有馬場釀造的燒刀子供應。逢年過節，每家每戶還能分上十斤八斤的。”一說到酒，吳有才忍不住咽口唾沫。“方科長！你喝過咱們馬場的酒嗎！？”
“嗯！聽說過！”
兩個人邊走，邊說著閑話。
“你可千萬別聽老場主吹，說他家的酒至多四十幾度。妥妥的，六十多度呢！兩搪瓷缸子下去，當場能放倒七八個壯小夥子！”
一說到酒，吳有才的話就特別多。
“方科長！咱們這裏有個燙酒的密招，我隻告訴你一個。你可以往盤子裏倒點燒刀子，點上火。然後，再把裝滿酒的搪瓷缸子往上一蹲。熱熱乎乎的抿一口，一團火順著嘴巴直燒到心口窩。嗨！那感覺，簡直啦！給個縣長當，咱都沒興趣……”
聽著一個人的絮絮叨叨，方誌國微微有些動容。人世間，那有容易二字！？正是因為有他們的守護，身後的那片萬家燈火才會更加明亮。幸福，來自信仰！從此無怨無悔，甘願與黃沙為伴！
一座鏽跡斑斑的鐵柵欄門，上麵的一顆五角星早已鏽出底色。雖然常年被風沙侵蝕，但鮮紅的顏色依然清晰可見。屹立在漆黑的深夜裏，猶自閃著光。
老張頭原先的住處，是大門的後麵三號倉庫的一間保衛室。但現在，吳有才住在這兒。不久前，當地發生裏氏五點六級地震。倒塌房屋幾十間，損壞上百間。他的宿舍也在其中，牆壁上的裂縫可以讓人輕鬆鑽進鑽出。
當地已經出現落雪，溫度隻會越來越低。沒辦法，吳有才隻得另外找地方安置。可是，他又不想在保衛科的值班室裏聞臭腳。幹脆打個申請，搬進荒廢許久的三號庫。至於待多久，起碼能到來年開春。因為等天氣回暖，這裏將動工擴建。完工以後，一座嶄新的維修車間將會拔地而起。等到那時，地震損壞的宿舍也會得到修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