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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亂雨篇 十二

  方才劉太守的一番言語像是一根刺,直直的刺入曹子建的心口,那些本不願被人所提及的事情被提及,終是不會像平常之語那般得以欣然入耳。


  太守府正堂至府門百步距離曹子建卻行的甚是緩慢,曹子建有些顫抖的將手抬起,想要將馬車的紗帳抬起,但是還未觸及到紗帳,紗帳便先一步被掀開,三指玉指自眼前浮現,卻是自紗帳之中而出。


  曹子建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感覺眼前所見之人會令自己如此心安,她並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對自己有所改變,隻有同青鳳相處,曹子建才得以將所有防備放下,畢竟二人沒有任何利益牽扯,青鳳也不會從自己身上得到任何益處。


  “回來了。”一語落定四目相接,隻剩彼此的相望,曹子建沒有應允作答,青鳳亦沒有繼續詢問。


  良久過後,曹子建才逐漸回過神來,“嗯,回來了。”輕柔一語,也算是做了應答。


  “等的時間有些長了,不免身子變得困乏,本想出去走動一番,不曾想如此的巧,侯君也在此時回來了。”青鳳伸了伸懶腰,麵容之上立時浮現出慵懶之色。


  曹子建踏上車架之中,此時心煩之意充斥心間,腦海也不似尋常那般清明,曹子建重重的將手放於腿上,沉悶響動於馬車之中顯得甚是清晰,亦將曹子建內心所想傳達而出。


  “侯君愁雲滿麵,似有煩心事,莫不是此番拜訪鄴城太守並不順利?”銀鈴般話語卻並未令曹子建感到心安,曹子建眉宇微皺,目光定定的停留於青鳳麵容之上。


  “順不順利,常人不知,青鳳姑娘又如何不知?”言語之中譏諷意味甚重,然而曹子建的神情卻並沒有過多變化。


  “侯君,此言。”何意二字未出口,青鳳便知道定是曹子建發現了自己方才並沒有待在這車架之中,隨即噤聲,不再繼續辯解。反複的性情卻令青鳳突然發覺,於自己眼前的曹子建是一個真真切切的人。


  “當有一天你開始獨自與人接觸,你定要牢記,斷然不可對一個人懷有任何感情,憐憫也好,愛慕也罷,那樣會令你處於最危險的境地,人心,永遠是你最不得看透的。”懷時當日對於青鳳的囑托話語,此刻自青鳳腦海之中回蕩,青鳳也不知為何會突自想起當日懷時對自己說的這一番話語,但還是本能的向後移了移身子。


  青鳳突然甚是懷念,懷念有著懷時相伴的日子,那時的自己並無需去思考這些看似與自己無關之事。


  或許是因為青鳳那本能的向後傾移身子,曹子建的神情也逐漸變得緩和,不再似方才那般煩擾,“我並無半分責怪你的意思,畢竟我也深知你的脾性,斷然不會耐住性子於此等候於我,我隻是希望,今日所發生之事,不要對任何人提及,如果丟掉顏麵無法避免,那麽我情願隻在你一人麵前。”


  青鳳並不知曹子建此言的深意,也不知方才之事為何會令曹子建感覺到顏麵盡失,乃至於會如此惱怒。


  自曹子建歸於車架已經過去了許久,同行的禦馬侍衛等得有些焦急,但是卻並不得明言催促,待車架之中細語之聲落定,禦馬侍衛才試探著問道:“侯君,太守已經安排了侯君下榻之處,是否歸於此處。”


  曹子建揉了揉隱約有些發脹的額頭,長出了一口氣,好似想要令自己的心境歸於平和,但是卻於事無補,“天色尚早,早早歸去也無事可做,倒不如於這鄴城之中遊曆一番,多年未至,不知究竟發生了多麽大變化,我受命監國一職,自當先行視察一番。”


  禦馬侍衛聞言有些犯難,畢竟這鄴城如此之大,曹子建並沒有與言明要去哪裏,然而自己跟隨曹子建的時日已久,自然深知曹子建的性格喜好,明言上是說想要視察鄴城,倒不如隻是尋得一個去飲酒尋歡的借口。


  馬蹄之聲漸漸隱去,曹子建感覺車架停下,便將車架之中的紗帳掀起,俯首查看,卻發現此時正停於一處繁華的長街之上,而車架之側正對著一處酒樓,若是換做常時,曹子建定會誇讚這禦馬侍衛的細心,但是此時青鳳卻在自己身側。


  “你這奴才,好生大膽,竟敢。”曹子建的麵容立時變得漲紅,纖長的玉指也變得有些發抖,透過紗帳直指旁側的酒樓。


  “罷了。”曹子建隨即長歎一聲,也不再繼續責斥禦馬侍衛,“你若是覺得乏累了,便在此吃些酒食,這有些銀子,你先用著。”


  禦馬侍衛見到曹子建今日一反常態,自然知道曹子建定是有什麽難言之隱,隨即意識到車架之中還有另外一人,隨即做諂媚狀,道:“都怪小的嘴饞,聞不得酒香,這不,才將侯君地方囑托忘於腦後,還望侯君恕罪。”


  “罷了,你知道便好。”跟著自己時日久了,自會揣度自己的心意,曹子建此番甚是慶幸帶的是此人隨行。


  片刻過後,禦馬侍衛見到曹子建並沒有繼續指責於自己,暗自長出了一口氣,將額頭滲出的冷汗拭去,但是隨即卻又犯了難,侯君此番一反常態,不喜飲酒,那麽又該去向何處。


  但是明言相問,侯君定然不會如實相告,隻得作罷,忽自想起侯君偏愛看山景,每每出行,縱使有天大的要務著身,若是遇到卓美的山景,侯君也總會駐足而看,哪怕受到魏王指責。


  耳畔喧囂逐漸淡去,車馬行了許久,久到令曹子建都心生了困倦之意,“墨延,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裏。”


  墨延卻沒有作答,而是信然的繼續禦馬,道:“帶侯君去視察鄴城啊。”


  “此番如此寂靜。”曹子建未將言語說罷,便自己將車架的紗帳掀開,其自知墨延絕不會如實相告,將車帳掀開,卻發現此時早已出了鄴城,難怪耳畔再也聽不得任何喧囂之聲,此刻早已身處鄴城之外的山野之上。


  “罷了,懂我的,還是你啊。”曹子建輕歎一聲,本想借著此等契機好生於青鳳麵前表現一番,此刻想必已經沒有這機會了。


  “便在此處停歇片刻吧。”曹子建示意墨延將馬車停下。


  “侯君……”未等墨延言罷,聽得一聲噤聲,驚得墨延連忙不再言語。


  “你聽,似有人,在嬉笑。”言罷曹子建已經自車架之中行下,細聽起究竟是何處傳來的笑語。


  而青鳳卻早已察覺,隻是沒有理會,卻不曾想曹子建竟然會有如此大的反應,曹子建四下巡視,好似想要查找究竟是何處所傳來的嬉笑。


  “侯君莫不是在尋此人。”青鳳信手指了指一處背坡。


  曹子建卻並不得從背坡處查看到些什麽,“青鳳姑娘,此處?”隨即曹子建便意識到青鳳並不是常人,自然得以看見那些常人所不得目視之物,便順著青鳳所指的方向行去。


  行過青鳳所指的背坡,約有百步之外,一片曠野之下卻見到高立於此的秋千架,嬉笑之聲乃是於此處傳來。


  高高揚起的秋千之上,青色羅衫隨風而揚,飄揚而落,似極了於九天之上落於凡塵的仙子,使得曹子建竟不自主的向秋千架所在之處緩步行去。


  曹子建便立於正於秋千架之上嬉戲的三人身後,就這樣定定的看著眼前所見,那一襲背影便足以映入心間,使得再也不得忘卻。


  “侯君。”青鳳望著曹子建,望著此刻已經再難移視他處的曹子建,青鳳自認為這世間除卻狐媚之術,便再無他種法子得以使得他人僅是窺探一眼,便不得將目光移開,而且還是望見了那背影。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說的便是得以媲美仙子之姿之人吧,不知道,這世間除卻此人,還有她人得以令我等凡人僅僅是窺覿一眼,便不得再忘卻。”曹子建此時已經變得有些失神,神情變得有些木訥。


  等閑變卻,卻言人心易變,世間最難長存的,便是人心了吧,“侯君。”那些責斥之語卻隻字不得從青鳳口中言出,眼前所見之人,縱使其才學橫溢,縱使其英姿風流,但是,他終究隻是凡人。


  便是連自己都難免被方才那絕美的身姿所折服,更何談眼前這位早已是習慣了風月伴身的侯君。


  “高一些。”宛若陽春初暖般得以令人心脾舒暢之語入耳,縱使青鳳自認為狐媚之術得以亂人心智,卻在此時不免淪為那映襯著朗朗玉盤之下的繁星。


  “夫人,我可要推高一些了,你可莫要害怕。”立於夫人身後的侍女打趣著說道,得以看出她們主仆之間並不似尋常主仆那般遵循於尊卑之道。


  “不打緊的,我亦不會害怕的,當年高祖也經常同其妃嬪做這等嬉戲,寓意也更是美好,秋千升的越來越高,日子也便會越好越好,我這樣做,也是為了我夫君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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