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於緝熙
3月的海市已經頗為溫暖了,謝一玎出門的時候隻是那一身居家服而已。她沒走正門出去,還要躲著院子裏的監控,畢竟還是要瞞著謝其琛的麽。
鍾鼎世家占地數十畝,卻僅有寥寥九家庭院,除卻各家自己的院子之外,還專門在園區北部建了一個花園,慣稱為後花園。園中假山、湖泊、亭榭一應俱全,還時有天鵝仙鶴。
謝一玎進了湖畔假山上的小風亭,借著柱子的遮擋監控是看不到這裏有人的。
今天是二月二龍抬頭,也是白夜的初始,是希望啊。
謝一玎抬頭看著天上一彎月牙,墨眸中似蘊藏著風暴。
有人來了。
那人緩步走在湖麵上,每一步都在水麵上蕩出漣紋,兩手沒有故作玄虛地背在身後而是垂在身側,坦蕩、毫無掩飾,一整張俊臉都暴露在月光下,謝一玎隱約記得於緝熙從前是慣戴墨鏡的。
“你還真的來了。”那人看見謝一玎先是一愣,而後想明白了她的站位,不由笑了笑:“隨便坐,監控都壞了。”說著,似乎也沒想著謝一玎會不會坐下,隻顧著自己找了個石凳坐。
謝一玎聽到這話倒沒有先坐下,而是反問:“你是於緝熙?”
“我不是。”那人笑了笑,“你是?”
“希望你是。”謝一玎希望自己的直覺是對的,就像收到訊息時明明是一堆亂碼卻知道是於緝熙約在此時此刻見麵,隻在離她最近的石凳上坐了。
“果然如孟祥楠所說的選擇性失憶了?這樣一來咱倆的賬單怕就不能作數了吧,也就你能摳門成這樣敢跟我講貨到付款了。”於緝熙笑了笑,“不過,這件事可是搭上人命了,我要是被查出來你也別想能脫得幹淨。”
於緝熙話中的信息量有些大,她得想想。
“你也知道我是失憶了,我怎麽能知道你說的話哪句真哪句假?”謝一玎的手又有一下沒一下地在石桌麵上敲著。
“嗬,成。你就在這坐到天亮。”於緝熙唇角一勾,“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約你在醜時初麽?就是怕你的腦子沒修好不帶出來。”
子時,養膽,膽清則頭腦明。
謝一玎聽出他像是在罵她似的。
“你就不想知道是誰想殺你?”於緝熙又說,這話可是極具誘惑力。
“不,怕受騙。”
“也成。你找我幫你辦什麽事總不會都不記得吧?”於緝熙已經不配勾唇角了,他是抽搐。
謝一玎笑了:“我記不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從我這拿到錢,沒辦成事可是不成的,所以你肯定會說,我等著你說就行。”
行,算你狠。
“正如你之前的猜想,你不是謝家的女兒。”
她,她不是謝家的女兒!
阿姐知道嗎?其他人呢?
“繼續說。”謝一玎的雙手緊握成拳。
“你是個棄嬰,從路邊抱回來的那種,可能由於是個女孩便以為是父母重男輕女把你丟掉的。你父母,不對是養父母就把你留在自家養大,也沒對外多說過什麽,那時的謝家還隻是有幾家連鎖酒店無人注意,就在你一周歲的時候謝家得了盛家的一個項目之後就開始水漲船高。對了,你的生日本來是想按撿到你那天算的,後來改過一次。”
“改過?”
“是在你六歲那年為了好入學,可你還是在八歲那年直接讀了初中。”
“我請你是去查這些?是什麽時候的事?怎麽會牽扯到人命?”謝一玎揉了揉眉心,本來以為會知道些什麽,結果更複雜了。
“是今年年初,你突然約我去你的茶室喝茶也沒叫上孟祥楠,要知道你幾乎從不會有事瞞著她,沒有她你也不會認識我,結果還是這樣一樁事。”
謝一玎為什麽要查這些?她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這些的?18年初,父母是死在17年末。
頭疼。她是該在子時睡上一覺的。
“你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麽?”她把所有的懷疑都壓了下去,如果於緝熙說的都是真的,她可以根據這些查下去,如果不是,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希望有收獲。
“可以,從哪裏講起?”
“從你認識我之後。”
“嘖嘖,失憶的人真難伺候,我本來還想拉你入夥來著……”
於緝熙不是私家偵探,而是一個“犯罪”團夥的小頭目,離開孟家以後就隻和大小姐孟祥楠有些聯係。大一的時候,孟祥楠就領著14歲的小室友謝一玎去泡吧還跟人約架,正值孟家的特殊時期不能給孟祥楠出麵,她就找了於緝熙。要不怎麽說於緝熙是個人物呢,這大小姐隻找了一個於緝熙,對方有十幾個,他還就一個贏了對麵十幾個。孟祥楠有事很多的時候不會找家裏,而是找於緝熙。謝一玎和他本不熟,也就是今年初才單獨約過他。
至於於緝熙要拉謝一玎入夥的事,是於緝熙覺得謝一玎有天賦,而於緝熙的團夥也是為官家辦事的,之前謝一玎就拒絕了。
再有些別的於緝熙說還是有的,但都是之前他為了拉謝一玎入夥而查的,如果謝一玎需要,他可以在找了送來。
“……還有,你要查的東西我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老地方還記得嗎?”於緝熙自己都覺得講得口幹舌燥的。
謝一玎實誠地搖搖頭,她根本沒印象。
“算了,早上你會去學校,中午時記得出來一趟,門口的映像館取徐鑫的照片,裏麵什麽都有。”
“額,謝謝。”謝一玎覺得這可能是她跨越1200年的時光來到這裏之後說的最真誠的話了。
“別整那沒用的,我可是來要賬的。”於緝熙從不冷著臉,跟謝一玎要賬來也是更多地給她提供信息,謝一玎知道,他一開始就是在幫她。
“真是要收錢的?”
“廢話,都出人命了我不要給人賠錢啊,謝二有錢花五百萬買根破銀簪子,總不會賴賬吧?再說,那喜鵲登梅燒了紅,你還有什麽怕的。”
“燒紅”!
於緝熙似乎看出了謝一玎的驚心,又道:“切!瞧給你嚇得,我又不和你搶,能看出來的人沒幾個,要不是為了拿根簪子早年我也沒必要在孟家受氣,後來整了個別的寶貝也就沒再放在心上。可孟家不識貨啊,被尹家的那個尹歆一炸就給炸出來了。”說著於緝熙忽然壓低了聲音,“那玩意玩的時候小心點,有不懂的可以問我。”
在於緝熙說的時候,謝一玎就盯著他看,好像是要把他盯出個洞來。
於緝熙也知道謝一玎的顧慮,這姑娘一開始也沒有多相信他,隻是看在孟祥楠的麵上,還有要他幫忙而已,他不也是看在孟祥楠的麵子上才費的心。
“200萬就成,咱要的也不多。”於緝熙很快就轉移了話題。才200萬,他的心都在滴血,天知道這人的身世是多高等級的秘密信息,死的那個身份不上不下,他得自負盈虧,這一單可連個辛苦費都沒收著。
“這是500萬,簪子的錢是我姐給付的,這就剩了,以後我可能還有事要找你。”謝一玎掏出一張銀行卡,雙手遞給於緝熙。
“夠大方,以後記得叫熙哥,別直呼大名,我好歹也是號人物呢。”
謝一玎笑了笑,沒應下。
“走了,小心點尹歆找你麻煩。”
話音未落,於緝熙已經在消失在了風亭裏,平靜無風的湖麵上卻蕩起了一圈圈漣漪。
謝一玎盯著於緝熙離開的方向,不知多久才起身離去。
她原本是什麽也不知道的,可是現在,成了一知半解。
她隻是知道她知道的一部分卻比她知道她什麽都不知道可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