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琴瑟

  （四）


  那天夜裏見到小萩時，覺心便一把掀開頭上的竹簍子，上前抱住了小萩。


  竹簍子咕嚕咕嚕滾落到一邊……


  小萩沒有拒絕。


  “小萩，小萩……我心中有一團火啊……”覺心抱著小萩喃喃說道。


  “我也有……”小萩也喃喃道，小臉蹭到覺心發著燙的臉上。


  接著，他們入得寢堂，行了夫妻之禮。


  那一夜小萩柔情似水，覺心雄姿勃發，度過了一個異常纏綿的新婚之夜。


  就在那天夜裏，在寢堂的床榻上，小萩向覺心說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十七歲了，已過了及笄的年紀。”


  “我娘家姓葉，我母親原是葉家的妾氏。”


  “就在今年夏天的時候，我母親死於疫病。”


  “後來，家裏的太太便時常嫌棄我。”


  “最後，太太趁著父親不在家時，便將我丟到山中無人的院子來，讓我一個人在這裏生活……”


  “那把琴，便是我母親留給我唯一的遺物。”


  “我孤苦伶仃，無人探問……”說到這裏時，小萩的聲音中略帶著哽咽。


  覺心便將她緊緊摟到懷中，小萩這才接著說下去。


  “兩個多月前，因聽見法師吹奏的尺八聲，深有所感，所以便彈琴相合。”


  “沒料到，竟將法師引到閨房中來了。”


  小萩說完，卻又撲哧一笑，將頭深深埋在覺心溫暖的胸膛中。


  “幸好有胖頭陀、瘦頭陀、五姑照顧你，要不然你孤苦一人，實在太可憐了。”


  “唔……他們幾個……算是吧，嗯。”小萩支支吾吾地答道。


  “那法師呢？法師有家人嗎？”小萩將手腕放在覺心的肩頭，這樣問道。


  “我不記得了。”覺心這樣答道。


  “我十八歲出家，跟隨師父無門法師，修行了十七年。”


  “隻是……”


  “隻是，兩年前，寺中眾僧將我趕了出來。”覺心輕歎一口氣。


  “那一定……是他們的不對。”小萩撅起嘴，小聲這樣說道。


  黑暗中，覺心微微笑了起來。


  “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是孤苦伶仃一個人呐。”


  小萩將臉貼在覺心的肩頭上。


  “小萩。”


  “嗯。”


  “以後不要叫我法師了……”


  “從今夜起，我已不再算得出家人了……”


  “那叫你什麽好呢？”


  “就叫我……覺心罷。”


  覺心摟著小萩的身子，體溫溫存著彼此。


  “哎，最終……我還是一介凡人呐。”覺心悠悠歎道。


  聽到這裏，小萩再一次噗嗤笑出了聲。


  正是如此，從那天起，覺心便在山上住了下來。


  胖頭陀、瘦頭陀、五姑與他們一起生活在那院內。


  一晃數日。


  春雨如約而至，天地間飄起比絲還柔，比霧更細的雨。


  “前幾天還在下雪，這會竟下起雨來了。”覺心望著屋外的春雨，若有所思地說道。


  “那一定是你心裏的雪，化成雨了。”小萩這樣答道。


  “喔？”覺心轉過頭來看著小萩，雙目如水。


  “佛法不是說，天地萬物都是無嘛……”小萩淡淡一笑，繼續這樣說道。


  “也就是說……”


  “法師，你看見的東西，都不存在，你看見的其實都是自己的心呐。”小萩雙手合十，學著和尚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說道，接著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是嗎……”覺心喃喃道。


  “原來……我看見的是自己的心。”


  接著，覺心一把捉住小萩的手，將她拉到懷中。


  “你就是我的心啊。”覺心這樣說道。


  “你的人，你的笑，都是我的心呐。”


  覺心撫摸著小萩光滑的麵龐說道。


  小萩再一次噗嗤笑了起來，然而她眼中含有憂愁。


  “可是……如果我不是真是存在的……”小萩似乎語無倫次地說道。


  “我是說……每個人都會死的，對吧？”


  “那當然，佛法說，有生就有滅，有起就有落。”覺心忍不住這樣說道。


  “哎，都已經不是和尚了，還說這些……”他忍不住笑道，握緊了小萩的手。


  “唔……如果……我死了，我變成鬼……”


  “或者……我還活著，但是我……又不知何時……何時就會死去。”


  “唔。”覺心努力理解著小萩的話，點點頭道。


  “如果……我真的變成鬼，每個人都會變成鬼的……對吧？”小萩說道，眼中竟盈著淚光。


  “唔……嗯。”


  “到那天，你會怎麽看待我呢？”小萩問道，眼中含著盈盈的淚波。


  “唔……小萩……生與死……是這世間的規律……”覺心努力地組織著語言說道。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生與死或許不是我能夠撼動的……”


  “可是，在我的心裏，你依然會是我所愛的人。”


  “無論生死啊。”


  淚水自小萩的眼中滾出來，從臉頰滑落。


  之後——


  日日纏綿，夜夜合奏。


  如此，覺心和小萩在一起，度過了十多天快活的日子。


  人間夫妻，勝似神仙眷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