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螻蛄
（三）
葉廷遠一開始隻是不願喝水，兩天下來，整個人已經幹瘦得不行。
夫人瓊華隻好將蘋果碾成泥，喂給葉廷遠吃。
又過了兩天，葉廷遠的病更加嚴重起來。
隻要聽見潺潺水聲、雨聲，甚至隻要有人口中說道“水“字，葉廷遠都要恐懼地縮成一團。
後來，連風也害怕起來，隻要聽見一點刮風的聲音，葉廷遠便害怕地躲起來。
有一次甚至躲到了床底下，下人們好不容易才將他拉出來。
又過了一夜後，葉廷遠牙關緊咬，已無法從睡夢中醒來。
夫人瓊華便再次托人去找武世康醫師來，然而下人回報說，就連武世康醫師也病倒了。
下人還回報說——
“說什麽？“夫人瓊華問道。
“武世康醫師喃喃地說道……“
“好像說……有鬼。“下人害怕地回答道。
夫人瓊華大吃一驚，接著便請了一位相熟的道士來做法驅邪。
那位道士名號是長春子，夫人瓊華便稱他為長春道人。
那長春道士在葉家大院中設壇作法，往東南西北方掛起四麵幡旗。
東麵為十絕靈幡，西麵為殊妙寶幡，南麵為飛空靈旌，北麵為仙境絳旗。
接著在院子中心，麵北朝南設立法壇，於法壇上設三隻香爐，每隻香爐中插了三支香。
乃是三官法壇。
所謂三官，便是指道教中的三元三品三官大帝。
上元一品賜福天官，紫薇大帝。
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虛大帝。
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陰大帝。
三官法壇便是持著這三官寶號，以解除人世的厄難。
“便是這樣的法壇。”青末叟耐心地講解道。
“然後呢。”安歸雲微微眯起雙眼，似笑非笑，饒有興致地聽下去。
“那長春道人的法場一共做了三天。”
第一天：開壇、揚幡、蕩穢。
開壇後，長春道人便誦唱《三官經》。
一切都仿佛很順利，葉廷遠在夢中不再鬧騰，以濕毛巾喂水他也能飲下去了。
第二天：祝將、皇經、天地表。
第二天誦唱的乃是請求三位天尊的《祝將經》，三天尊乃是原始天尊、靈寶天尊、道德天尊。
接著誦唱的乃是請求三皇的《皇經》，三天皇乃是天皇伏羲、地皇燧人、人皇神農。
到這裏，一切依然恨順利，葉廷遠已可以睜眼，雖然目中無神，但夫人瓊華仍十分開心。
第三天：朝幡、三元經、落幡。
於北麵掛起三麵三丈高的玉皇幡，接著向著幡旗朝拜。
陽光斜照院子，一切都看似順利。
然而——
驀地，一陣怪風掛起，將三麵玉皇幡從中間折斷。
原本已醒來的葉廷遠忽然怪叫一聲，昏死過去。
接著，那玉皇幡斷處，銳利的竹竿直直插進了長春道人的身子。
竹竿從長春道人的脖子處插入進去，又從屁股上穿出來。
就那樣，將長春道人整個釘死在地上。
“唔……在那之後，那位葉廷遠怎麽樣了？”花夜明問道。
（四）
道士死了之後，葉廷遠又昏迷了足足四天。
雖然不吃不喝，滴水未進，卻依然還活著。
直到第五天早晨，葉廷遠醒來了。
然而——
他蜷縮在被子裏不肯出來。
下人們去勸他起來，皆不管用。
直到夫人瓊華來了，將覆蓋在他身上的被子一把拽下來。
這才發現葉廷遠趴在床榻之上，四肢著地，背彎成了弓形，就好像發怒的貓那樣。
接著，葉廷遠咧著嘴，口水從他的嘴裏滴了出來，從他裂開的嘴裏還長出了尖尖的牙齒，雙眼竟微微放著紅光。
下人們全都嚇壞了，躲到一邊。
夫人瓊華去拉他一把時，反而被他抓住了手臂，狠狠一口咬了下來。
夫人瓊華的右臂立時被撕掉了一塊肉。
葉廷遠津津有味地將那塊肉吃了下去。
“啊！”下人們全都嚇得驚叫起來，紛紛跑出了葉廷遠的寢堂。
後來——
葉家的人都看見葉廷遠那怪誕的樣子……
葉廷遠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睡服，光著兩條白花花的腿，發福的肚子也露了出來，贅肉晃悠悠地在地上蹭來蹭去。
接著他四肢壓低，忽然一個跳躍，直接從窗戶撞出了寢堂，將窗戶撞出一個大洞。
如今的葉廷遠一步便可以跳起一丈高。
出了寢堂之後，他還會時而沿著牆壁攀爬，有時爬到屋頂上去，有時會低低地畔在院牆上，衝著來往的人齒牙咧嘴地怪叫。
那叫聲也不像是人的聲音。
“滋滋滋——”
“嘶嘶嘶——”
青末叟學著那樣子，弓起身來，發出那樣的怪叫聲。
“噗……”卜離忍不住笑出了聲。
青末叟難為情地撓了撓頭，這才接著講下去。
後來，據說他的手上也生出了鋒利的鉤爪，還用手在院子的土中打出一個大洞。
洞大概有三尺多寬，四尺多長。
葉廷遠就蜷縮到那洞裏，接著開始從嘴裏吐絲。
不過半天功夫，便將自己包裹在一層肉紅色的繭子裏。
又過了一天一夜，葉家的人發現那個繭在微微顫動。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裏頭動。
就好像心在跳動那樣。
“天呐，這實在太嚇人了。”花夜明忍不住叫道。
“就是說嘛。”安歸雲附和道，微微笑著撇了一眼花夜明。
“你是說——他在院子裏化蛹……？”花夜明不敢相信地問道。
“然後——還快要孵化出來了？“安歸雲接著問道。
“唔……恐怕是這樣的……”青末叟說道。
“於是——昨夜葉家連夜派人來請，說務必請忘塵寺的高人今天前去。“
“哎，這真是很棘手的事兒啊。”青末叟接著歎道。
“倒不如……你們四個一起去吧。”青末叟這樣說道，眼睛轉了一圈。
“唔……那今天……便不能去聽覺心法師吹奏尺八了嘛……”安歸雲輕聲歎道。
青末叟跳起身來，一巴掌拍在安歸雲腦門後。
“還聽呢，天天聽，該幹活了。”他這樣說道。
語氣中並無怪罪之意，反倒有微微寵溺之意。
“唔……好吧。”安歸雲答道。
“那便走吧。”卜離說道。
“走。“花夜明說道。
“走。“卜棄說道。
事情便這樣定下來，四人起身，準備前往臨安縣城，葉家。
出發之前，青末叟從懷中掏出兩個熱騰騰的饅頭，又掏出一個紅紅的蘋果，遞給安歸雲。
“還餓著呢，拿著吃吧。“青末叟對安歸雲說道。
安歸雲大口吃掉後，四人雙手合十，告別青末叟。
青末叟也雙手合十。
接著，四人從忘塵寺那道名為“空”的山門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