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半隨水月半悲歡
（七）
之後……
那一夜，皇太子蕭寶卷得了兩件寶。
一個是傾國傾城的美人潘玉兒，另一個則是那塊冰晶。
隻是，那塊冰晶之後很多年都不曾顯願，被認為隻是一顆通透的玉石。
再後來，在蕭寶卷手中，它被雕成了一支釵子，乃是一支九隻鳳凰繞著釵柄的釵子，其名為“九鸞釵”。
據說乃是請了一位掌握著南明離火之人雕琢的。
九鸞釵被贈給傾國傾城的潘玉兒，當作她的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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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王敬則得知兒子被殺後，起兵反齊，攻至建康城朱雀門時，忽然聽得城門上軍士齊聲喊道：
“王敬則，就算你攻破建康城又如何，你的兒子都被殺光了！”
“哈哈哈”
“嘻嘻嘻”
“哈哈哈”
王敬則忽然落下馬來，所帶軍隊也被盡數斬殺於建康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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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齊明帝蕭鸞駕崩，東昏侯蕭寶卷登基。
三年後，因蕭寶卷殘暴荒淫，眾叛親離，引發舉國叛亂，之後他從建康城北的大通門逃走，最後在同泰寺前被擒殺。
潘玉兒則被留在宮中，於慌亂中，她欲將心愛之物九鳳釵藏起來，卻習慣性地用嘴含了一下，結果那釵子竟像水一般滑進她的肚內。
最後她被勒死在天牢之中，屍體又被眾多將士猥褻過後，葬於石首山亂葬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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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與我們的故事相去甚遠，在此，筆者就不一一展開詳表啦。
隻知幾百年後，忘塵寺的安歸雲在得知這些事後，這樣歎道。
“離離亂眼塵間事，”
“半落秋風流水裏。”
就是這樣罷。
（八）
此刻，乃是鹹通十年，也就是公元869年。
陰曆九月十八，月色朦朧，妙不可言。
忘塵寺內，菩提居中，有五個和尚正在賞月。
他們剛聽青末叟講了這樣一個故事，事關“九鸞釵”的來曆。
月下流光中，安歸雲手持著九鸞釵。
冬夏流轉，四時不歇，數百年來的月色，皆倒映在小小的九鸞釵上。
據說詩中最早的美感，便來自於月色。
那冰晶竟然也懂得什麽是美。
“這幾個和尚……可真是俊逸翩翩啊。”它這樣在心中歎道。
誰說不是呢……
“哎喲，你可真叫人傷腦筋啊。”安歸雲幽幽說道。
語氣並無責備之意。
“像你這樣的神物，至少要給你起個名字，才能將你困住，免得你再惹禍端罷。”安歸雲接著說道。
倘若要給這塊冰晶起一個名字，或許會跟“月”字有關吧。
“月……什麽呢？”花夜明說道。
“水月兒……怎麽樣？”小童說道。
“月小石……如何？”那壯漢說道。
好歸好，但卻都有點不夠味道……
“或許那石頭，原本便是千手觀音手中那珠寶，月光摩尼吧。”
“又或者……根本就是哪個仙人掉下來的東西呢……”
“不如便叫‘水月仙’，如何？”安歸雲說道，臉上掛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濡濕的雙唇如染。
幾位僧人皆拍手稱快。
“水月仙……”安歸雲接著便輕聲叫了一聲。
“哎。”九鸞釵不假思索地答道。
“從此以後，我與你結為主仆，你就生活在這口井中，以天地靈氣，日月精華為食吧？”安歸雲輕啟雙唇，濡濕的紅唇如同人間四月盛放的桃花。
“好。”九鳳釵輕聲爽快地答道，經曆這許多年許多事，它也早已厭倦人世紛爭。
主仆之緣就此結成。
“接著……便看我的……”那壯漢說道。
他跏趺而坐，默念法咒。
須臾，他的眼前湧現出一粒小小的砂石，懸浮在空氣中。
這粒砂石乃是由靜心地所化，靜心地，便是最初級的五輪之地。
他雙手交疊，將小小的砂石和九鸞釵同握在一雙大手中。
手心的溫度傳來，仿佛融化了此刻的風。
須臾，靜心地注入到冰晶內，融化在冰晶裏。
融合之力，便是五輪之地的其中之一。
當他重新打開手掌時，九鸞釵不見了，重又化為了一顆通透的冰晶。
然而……冰晶中間還出現了一顆小小的心，是以靜心地所構成的。
“不錯不錯……”青末叟笑道。
“這樣一來，這水月仙可跑不出這口井了。”
“撲通”一聲。
安歸雲將那名為“水月仙”的冰晶丟入菩提居的井內，也就是那月照泉。
水月仙在井中化作一尾小小的，幽藍的錦鯉，它望著天上的月亮發呆。
“如此也好……”水月仙說道，它似乎很喜歡這個新家。
“那麽，一開始，這九鸞釵是隨著潘玉兒埋在了亂葬崗吧？”花夜明忽然問道。
“那麽，究竟又是誰，要以這九鸞釵害人呢？”安歸雲也問道。
幾個和尚微微皺起眉頭，這或許會是一件關乎天下的大事。
“嗯，咱們出家界，已經由仙尼出麵，前去查探了……”青末叟答道。
“唔，那便好了。”安歸雲答道。
“一切都是機緣……”青末叟答道。
月光灑下來，澄澈的月色普照天地間。
此刻，無論是萬頃江麵，還是一抔井水，或是澄澄眼眸，全都倒映著悠悠月色。
也不知道，是那水月仙染了塵埃後，洞察人心的力量銳減，還是安歸雲本就如此。
它看不見他的欲望，在清朗的月色下，它看見他的心澄澈得有如一泓清泉。
那便是“空”的心，有如此空心的人，才可能與妖鬼結下主仆之緣，若是其心不空，心中藏著萬千私欲，與妖鬼結緣，反而容易被妖鬼影響，反噬，那可如何使得。
“色既是空啊。”月色裏，安歸雲輕歎道。
正是如此，地水火風的神妙之處，已一一道來。
可是，何為空呢。
安歸雲微微笑著，在月色下朗聲說道。
“所謂地水火風，它們都不過是紅塵色相的一部分，都是色。”
“色即是空，也就是說，地水火風，它們都是空。”
“最簡單的來說，空便是無，在地水火風不存在之處，自然便是空。”
“而佛法又講空性。”
“所謂空性，便是在地水火風充盈之處，仍能感受到空。”
“於萬物中，不再有分別心，這便是空性。”
“於無中見空，於萬物中亦可見空。”
“正是如此，就連人的心，貪與欲，癡與怨，嗔與恨，也都是空。”
“以‘我’的小無內，與宇宙萬物的大無外相連，以至無我的境界，不但萬物為空，就連‘我’也是空。”
“便連時間和空間，也全都是空。”
“無始無終，無知無覺。”
“《屍子》有言：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來曰宙。”
“也就是說，空間為宇，時間為宙。”
“宇宙……便是時間與空間的全部。”
“這麽說起來，宇宙也是空啊……”
“歸雲，你講得也太難了些罷！我完全不懂啊，你就一句話，啥是空？”花夜明朗聲問道。
花夜明憨憨一笑，令寒夜裏多出一絲耿直的暖意。
安歸雲微微一笑，指了指天上那月亮，隻回答了兩個字。
“萬物。”
皆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