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這廝的,我正在船裏六神無主,不曉得該如何是好,那廂的,船外便傳來了喊聲。
我心裏一陣煩躁,頗為不怎麽想理會,可那聲音不依不饒,還帶了幾分仇恨的情緒,我著實記不得,這又是欠了哪路神仙的債。
掀開層層船簾我麵上陰鬱,甚是沒有什麽好氣,可待看清來人後,卻有一瞬間的忡愣。
我跳下船頭,麵上含了幾分笑,雖是可能有些勉強,卻也能看。“哦,是畢夙公主啊,您老今日來,又有什麽事情?”
我特特咬住那個“又”字,想提醒她一番,若是一些雞毛蒜皮、恐嚇威脅的小事,還是別整日的往我這跑了,畢竟,從來都是我唬得旁人一愣兩傻的,哪裏有旁人嚇我的份兒。
如此這般,還是省省力氣的好,總不能每次回去,她都哭喪著臉,不曉得內情的,準以為我以大欺小。
實在不是我不熱情好客,著實她每次來,都是為了南邢的事,如此這般,讓我頗為頭疼。
“你是不是把南邢哥哥藏起來了!”她並不回答我的問題,劈頭蓋臉地便是這麽一句質問。
我頗為驚訝,她是怎麽曉得的?難道……她其實長了一對千裏眼?
畢夙的眼睛有些紅,似是並沒有想讓我回答她的問題,“也不曉得你究竟哪裏好了,南邢哥哥為了你,在大殿上公然抗旨不願娶我,那麽多的人,天尊被撂了麵子,罰他受萬道雷刑,那是萬道雷刑啊,不死也就剩半條命了,天尊這次可真的發了狠,連血緣關係都給斷了……”
她抹著眼淚,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完全不似平日裏的驕橫。
我呆愣地看著她,腦袋裏開始發懵,一片空白,滿眼都是她那張開開合合的薄唇。
而後,支離破碎的,都是先前那些,南邢胸膛上的灼痕。
畢夙抿著唇,似是在隱忍著哽咽,“你把南邢哥哥藏哪了?你知不知道,他那樣會死的!”
我說不出話來,喉中像是被堵住了,憋悶的難受。仿佛一切的一切,在這一刻,都開始蒼白了起來。
她似是心中憋屈已久,一雙眸子在看向我時,充滿了惡意,充滿了憤懣,“南邢哥哥但凡和你在一起,便永遠不會有安寧的那一日,你從來,都隻會害他!”
她指著我,一字一頓,“你憑什麽得到他的愛?你不配!”
每一個字,都像極了一把尖刀,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尖上,灼烈的疼。
我開始恍惚,滿腦都是昨夜裏,南邢那張微醺而清瘦的臉。他帶著些醉意,悲痛的眸子裏一片冰涼,他說“浮桑,我什麽都不要了,隻要你……”
什麽都不要了,決絕而沉重,我又如何能承受的起。
從一開始的開始,他傷我太多,可那些予我的好,也太多,多得讓我難過。
我不負他,不得好死,可若負了他,天理難容。
良久,臉頰上已然冰涼一片,我斂眸,深吸一口氣,將哽咽埋在喉間,“他……就在船裏,你……進去看看吧。”
聲音有些嘶啞,像是最後的訣別。
我與南邢之間,從千萬的可能中,到最後的不可能,已經沒有什麽原諒和不原諒了,我們的愛,精疲力竭,千瘡百孔,早已走到窮盡,注定沒了路,卻又回不了頭。
不是我不愛,也不是他要放手,隻是時光沒有給我們絲毫的未來。
這個世間的阻礙太多,在最有可能牽手的時間裏相遇,我將他放在了心尖上,可他卻沒有愛我,待幡然醒悟時,我們之間早已隔了千山萬水。
畢夙半信半疑,看了看厚實的船簾,有些猶豫“南邢哥哥既然在船裏的話,為什麽……都不出來?”
我笑,“你也說了,他受了傷,現在都還睡著呢。”
我更願意相信,他隻是在睡著,而不是昏迷不醒。
遠方的天,有些寂寥,有些空然,莫名讓人徒生一股悲涼。
畢夙跳上船,掀開簾子。
“等等……”我突然叫住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可在靜了一瞬後,卻什麽都沒有說。
“怎麽了?”畢夙轉過身來,狐疑地看著我。
她的一隻手,還在半撩著簾子一角,裏麵若隱若現,可我卻什麽都沒有看清楚。
沒有看清楚他那張清瘦蒼白的臉,也沒有感受到他獨獨不惹凡塵的氣質。
什麽都沒有。
良久,我頹然地斂下眸子,“沒什麽,隻是……你要好好照顧他……”聲音有些輕,有些恍惚。
“這些自不必你說,”畢夙頓了一下,微微皺起眉頭,“再說了不還有你嗎?”
她進了船裏,我看著還在微微擺動的簾子,有一刻的愣神,我曾經那麽虔誠地祈求上蒼,讓我和南邢得一世安好,可所有的一切,全碎了。
我們回不去了。
我愣愣地看了片刻,像是要透過那厚厚的幾層,看到裏麵那張清淺的臉。直到後的最後,腦中的那張臉,開始變得模糊,然後又清晰,又模糊,反反複複,一遍又一遍。
而後,我收回目光,轉身,消失在一片豔極的花裏。
我不曉得,現在是以什麽樣的心態來找冥王,可直覺上,我應該來找他。
冥王半眯著眼,慵懶地斜靠在金座上,擺弄著手裏的茶盞。
我靜靜地看著地上,他投下的半闕影子,有些出神。
良久,他放下手裏的茶盞,“你今日主動來找我,可是有什麽事?”
我抬起頭,對上他那泛著桃花的眸子,“你知道的。”
他嗤笑一聲,挑起眼角,清亮的瞳孔深處,一片幽深,“我不知道。”
我靜靜地看著他,心底宛若一潭死水,不起波瀾。良久,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從胸腔悲鳴而出,穿破整個大殿,“司竹槿是你的影子?”
冥王彎起嘴角,緩緩站起身來,“是,他是我的影子,可更準確一點來說,他是白煉的影子,嗬嗬嗬……”
他抿著唇笑,在寂寥的大殿裏,有幾分陰森。
我瞪大眼睛,瞳孔微縮了一下,嘴裏喃喃,“那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