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這些時日，我感覺心裏亂得很，獨自一人窩在小船裏，不怎麽想出去。
南邢不想去找，冥王也不想去問，隻覺即便是問了，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們都隻會騙我。
這廝我尚自在小船裏發著黴，那廂的，南邢也不曉得從哪裏聽來，我要和司竹槿成親的消息，跑來鬧事。
“你找到他了？”他從站定的那一刻起，便沉著一張臉，活像我欠了他很多銀兩。
我斜了他一眼，心裏還兀自煩惱著，不想說話，便甚是隨意地“嗯”了一聲。
南邢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著麵上的鎮定，“嗯是什麽意思？你倒是說句話呀。”
瞬間，心裏的火氣“噌噌”往上長，連著新仇舊恨，一起爆發了，“找到了又怎麽樣？和你有什麽關係嗎？”
我的語氣，頗有些衝。
南邢愣了一下，張了張嘴，有幾秒的寂靜。
其實，我在說出這些話之後，便開始後悔了，心裏猶豫著，要不要跟他道個歉。
可我這廝的，尚自還在猶豫中，那廂南邢已然徹底惱怒了，“什麽叫和我有什麽關係？你這都要嫁人了，是想讓我裝孫子呢！”
我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冷氣，有些顫抖。
“你聽誰說的？”我看著他，沉聲問道。
南邢別開臉來，氣焰消散了些，“你別管我聽誰說的.……”話語間頗有些躲閃的味道。
而後，他直視我，理直氣壯，“總之，我不允許你和司竹槿成親！”
我冷笑一聲，“你是我什麽人？憑什麽非要你的允許？”
一字一頓，甚是傷人。
我這幾日，心裏煩的厲害，說出的話，便頗為欠妥。
果然，南邢瞪大眼睛，麵上在瞬間的呆愣後，渾身都開始發顫。
他聲音壓抑，“浮桑，你問我憑什麽？”
他靜靜地看著我，不眨眼，目光輾轉而悲涼。
我有些不敢看他，斂了眸，“我……”
南邢尚未等我說完，突然仰天大笑，眼裏有些神傷，有些疏離。
他說，“原來，桑姑娘從未將我放在心上，這麽些時日，是我自作多情了。”
南邢看著我，一字一頓，咬牙切齒，拳頭在袖間被捏得咯咯作響。
我愣住，腦袋裏有一瞬間的空白。其實我想說，我不是故意的，隻是氣急了，你不要生我的氣。
可他卻沒給我機會。
他說，桑姑娘。
心裏憋悶得難過，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抬起一隻手，按上胸口，另一隻手指著他，氣得渾身發顫，“好，很好，仙君是要和我撇清界限麽？ 甚好！仙君若是有空，記得來吃我和司竹槿的喜酒！”
胸口憋著一口悶氣，喘不上來，哽在胸間，甚是難過。
我斂下眸子，死死地抿著唇，讓細碎的劉海，遮住臉上的表情，我怕僅僅再過一秒，自己便會哽咽出聲。
南邢被我氣走了，周圍瞬間寂靜了起來。
我躺在船上，尚自喘著粗氣，渾身的力氣像是在這一刻，被抽了個徹底，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我將手搭在眼睛上，遮住刺眼的光亮。指縫間有溫熱的液體流出，順著指尖，一直流進心尖，灼得生疼。
腦中還一直回蕩著南邢走時說的那句話，他說，恭喜了，願你們永結同心。
願你們永結同心。
說得甚是涼薄疏離。
其實我是想告訴南邢，我和司竹槿並不是要真的要成親，隻是為了完成司竹槿的夙願，因為，我了欠他的。
然而，他走時的背影，像極了訣別，讓那些將要出口的話，哽在了喉間，怎麽都說不出來。
他已決絕轉身，殘忍而冷漠，像極了每一世，丟下我一人，隻留了一個背影。
我已倦極，早已沒了前世的耐心，那些等待、期望早已被我消耗殆盡，所以今生，我不想再祈求他什麽。
以前的以前，屈服的那個，總會是我，可這一世，我想為自己活著。
若是這一次，你再轉了身，我便不等你了，我們，也不會再有以後。
到了和司竹槿約定的日子，我尚自有些心不在焉，自上次和南邢吵了一架，他便再也沒有來找過我。
這幾日，我想了很多，也猜測了很多，結果讓我心驚卻又酸澀。
這一次，他是不是又要放棄我了？
如果他真的放棄了，這一次，我會決絕的徹底，不會再給他任何一次機會，一次傷害的機會。
我坐在自己的小築裏，對著泛黃的銅鏡，梳著發髻。
已經有多久沒到這裏來了？
還記得最後一次，筠書尚且還在，那時候有她陪著，所以不會顯得冷清。
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難免會想很多事情，好的，不好的，傷心的，難過的，像打爛了一瓶記憶，碎碎片片，重來複去地在腦海中演一遍。
銅鏡裏的那張臉，有幾分蒼白，有幾分憔悴。
朱紅的嘴唇，在昏黃的燭影下，有幾分妖豔。
我平生厭極紅色，可今日，所有的都會是紅色。
會不會有那麽一日，隻有我和南邢兩個人，他也是這般豔極的喜服，然後，他說，浮桑，我是來娶你的。
我想那一日，我一定不會再討厭紅色。
夜色開始緩緩升了上來，皎月如約掛上梢頭，將銀色光亮傾瀉而下。
人約黃昏後。
我緩緩起身，在一片銀色的月光中，熄滅昏黃，轉身關住了一室的蒼涼。
踏著月光，我以為南邢會來，隻身在小築裏坐了一整日，也想了一整日，可那襲熟悉的身影，隻停留在了那日，他決絕轉身的那日。
也許，我們真的不可能了，我想。
也許，他真的放棄了，我想。
也許，他想斷了這幾世的糾纏，我想。
我想了很多，從不確定的失望，到確定的絕望，從他會來，到他不會來，過了今晚，沒了明晚。
他不會來，可我不能哭，至少在這個喜慶的日子裏，我不能。
每一世，南邢是劫，所以我懇求上蒼，讓他愛我一次，我一定用餘下的生生世世，來虔誠還願。
隻一次就好，讓他牽著我的手，不要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