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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日子久了,帝殤又開始倦了,時間越長,他就越發地開始想青垣,也越來越無法忍受這漫漫孤寂。


  思念像瘋草一般蔓延,將整顆心髒掏空。


  他覺著自己活得夠久了,如果時光不老,他會一直活下去,和天地同歲。可這世間,沒有了青垣,他不想活。


  帝殤為自己和青垣建了一處青塚,在春光旖旎,繁花盛開的地方。


  那裏隻有他和青垣兩個人,隻要她喜歡,他便日日陪著她,在這裏看春光不謝。


  帝殤抱著青垣劍,在青塚裏躺了萬年,在吐盡最後一口氣時,那原本風華的身軀,變作一堆白骨,和鏽跡斑駁的青垣劍,融為一體。


  注定癡纏。


  “沒有人曉得戰神殤的屍骨埋於何處,連著驚世的青垣劍,一並消失在了世間,這就是戰神殤的故事.……”


  司竹槿的目光有些恍惚,像是久遠的悲傷,劃破時空而來。


  我按著胸口的地方,那裏悶疼的厲害,像是久遠的一角被強行撕開,洶湧而來,卻找不到任何頭緒。


  腦中驀地便想起那時看到的畫麵,落英紛紛,明媚的陽光發暖發膩,在那青蔥的一角,一處墳塚孤寂而蒼涼,和著春色,漫漫無邊。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我斂下眸子,蒼白的額上,沁滿冷汗,心裏隱隱不安。


  他看著我笑,臉頰濕了一片,他說,“浮桑,你是青垣,可我不是帝殤,甚至連白煉也不是,我和你的相遇,比他們都晚,原來我們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注定無緣了……”


  一陣風吹來,幾縷淺淡的花瓣被吹起,淩亂在我和司竹槿之間,有幾分淒美。


  “我不過是別人的影子,在你完全記起的時候,這世間便再也沒有司竹槿。”他依舊笑,目光繾綣,卻透著悲傷。


  “浮桑,到那時,你還會不會記起我?我不要你時時刻刻記得,隻要偶爾能記得竹哥哥就好……”


  我呆呆愣愣地看著他,腦袋裏一片空白,他說我是青垣。


  心裏疼得厲害,記憶開始淩亂了起來,仿若看見在那繁花盛開的地方,青塚墓碑前,一個銀發的悲傷男子,獨自飲酒,而後抱劍長醉。


  我想大聲地說,我不是青垣,也沒有什麽戰神殤,可胸腔裏的那顆心,此時此刻徹底空了。


  “帝殤.……”我斂眸,嘴裏喃喃出這個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名字,腦中閃過什麽,卻突然消逝,我沒有抓住。


  依舊什麽都沒有記起。


  司竹槿緩緩走來,踏過萬千開得正盛的薔薇,他將我攬在懷裏,恍若隔世。


  “浮桑,我知道你是來勸我投胎的,所以,我有一個請求。”


  他深吸一口氣,放開我,眸光溫柔。


  他笑,“浮桑,和我成親,好嗎?”


  茶色的衣袂在風中翩飛,碎了一幹飄零的花瓣。


  我有些呆愣,腦袋裏盡是那襲淺紫色的身影,可哽在喉間的那句,“我不能”,卻怎麽都無法說出來。


  “浮桑,隻是個形式,我保證,成了親,我就乖乖和你回地府去,好嗎?”


  我心中糾結著,可他眸中的感傷濃鬱,像是沉澱了許久,醞釀了許久,化不開。


  他輕輕撩過我兩側的碎發,嘴角依舊帶笑,卻讓我難過的要命。


  “浮桑,也許過了今生,就再也沒有了來世,我想留個美好的回憶,可以嗎?”


  我啞言,想告訴他,你不會沒有來世,可那些話,在他悲涼的目光中,全部哽在喉間,酸澀的厲害。


  “好。”我有些哽咽,緩緩點頭。


  從司竹槿那裏出來,我原本是想直接回去,可想了想,又繞到靈主的宮殿裏,想跟他道個別。


  輝煌的大殿裏,沒有人,香霧繚繞間,有幾分淡淡的清香。


  我有些失望,撇了撇嘴便要走,可這廂的剛要出去,那襲白色的身影,便突然出現在了眼前。


  我被唬了一跳,一股熊熊烈火燒上心頭,“你就不能出個聲嗎?”


  他挑起眉角,眼睛半眯著,語氣頗為嘲諷,“嘖嘖,不得了,這剛會完小情人,連脾氣都見長了。”


  我豎起食指,左右擺了擺,甚是嚴肅地糾正道,“錯了,是老情人。”


  他嘴角抽了抽,“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麽,“哦,對了,我叫浮桑,敢問您老怎麽稱呼?”


  他愣了一下,隨即頗為不在意說道,“你管我怎麽稱呼,你且叫我靈主就行了,他們都是這麽叫的。”他    語氣甚是不解風情,隱隱透著欠揍的氣息。


  我瞪著他,心裏憋了一口氣,最終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靈主,謝您老救命之恩,我先告辭了。”


  他笑了笑,甚是大方豪爽地揮手,“小事小事,不送了。”


  這世上,總有那麽一種人,生來便有著身體上的缺陷,比旁人少了一張臉皮,這已經夠可憐的了,所以,我不能和他計較。


  我告訴自己,他們著實是個可憐的群體,但凡碰上了,一定要忍住。


  冷靜冷靜,我再三勸慰自己,終於將身體裏的三千怒火壓住,這才沒有造成火燒靈界的險情。


  回到地府,腦中全是戰神殤和青垣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腦中赫然想起司竹槿說過的話,他說,在你完全記起的時候,這世上便再也沒有司竹槿。沒有司竹槿是  什麽意思?是他要去投胎了麽?


  其實我想告訴司竹槿,無論多少個輪回,他都是我的竹哥哥,永遠不會改變。


  我突然記起那日,冥王目光悲傷戚戚,他說,你還是什麽都沒有記起,至少,都沒有記起我。


  我有些茫然,那些被遺忘的,究竟是什麽,冥王又是誰?

  像是落盡了一張巨大的網裏,所有人都是旁觀者,都清晰地曉得著過去的事情,獨留我在原地掙紮,看不清,猜不透,記不起。


  什麽都不知道。


  我煩躁地抓著自己的頭發,有些惱怒,腦袋裏混亂成一片,理不清頭緒。


  “帝殤.……”我望著大片大片的豔紅,兀自放空自己的眼睛。


  “帝殤.……南邢……”嘴裏不自覺、沒由來便將這兩個名字混在了一起,待驚覺時,才發現,重在一起的 兩人,是那麽的和諧。


  而後,背後出了一層密密的冷汗。


  若南邢是帝殤……

  我感覺喉間緊澀的厲害,一顆心“砰砰砰”跳得紊亂,如果南邢是帝殤,我開始恍惚,心裏疼地喘不過起來。


  記憶一直停留在司竹槿的故事裏,青垣對帝殤說,從今以後,我若再愛你分毫,便腐骨穿心,不得好死。


  直覺上,我不想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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