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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如果你有了心,會原諒他嗎?”我沉靜地看著她。


  她斂眸,抬手按上胸口,“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


  我有些悵然,為何總是要在傷害了彼此之後,才曉得情根深種?這般的情愛,結局太過於沉重。


  既然你不曉得會不會,那我便成全你,給你一顆鮮活的心,讓你去尋一段隔了近千年的答案。


  浮雲繚繞的九天之上,在那一方極西的淨土上,便是生靈向往的贖罪之地。


  寬恕的金光灑下萬丈光芒,有些刺眼——都說我佛慈悲,可若是蒼天肯憐,那便洪荒為鑒,此生初心不負。


  我跪於那扇緊閉的佛門之下,耳畔似是隱隱頌祝著超度的梵音,寬容而慈悲,而後金鍾回鳴,不覺於耳。


  “何人在此?誦經的箴言在此刻戛然而止,偌大空寂的浮沉中,一個不喜不悲的聲音響起。


  似遠似近,飄忽不定。


  我伏下身子,虔誠叩首,“弟子鬼使七葉,有求於吾祖。”


  萬丈高的金門緩緩打開,裏麵香霧繚繞,幹淨神聖的氣息,讓人無端生出一陣自卑感,好像隻是站在這片土地上,便是褻瀆了聖地。


  我虔誠地跪於原地,雙手合十,“隻求佛祖慈悲,給他們一次機會。”


  “世事皆有因果,他們得此果,那便事出有因,所以你求不得。”不悲不喜的聲音,毫無七情六欲。


  “他們有惡因,才有惡果,可我願意替他們求此善因,那日後便會有善果。”


  我雙手虔誠向上,匍匐一叩首,“我願磕此長頭,直至佛前,若佛祖尚有一絲悲憫之心,便讓他們修得此世。”


  神殿的香霧依舊繚繞,真真切切、假假真真見,似有超度的梵音響起,渡了一個又一個萬惡的靈魂。


  我感覺體力漸漸有些不支,都說佛祖悲憫,普度眾生,可卻不願顯出真身,讓我磕至跟前。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畔的聲音依舊在,香霧也一直繚繞,看不真切。


  額上開始滲出絲絲殷紅,眼前開始恍恍惚惚,似是出現了幻覺。


  我撐起眼皮,身子僵硬而麻木,仿若一隻提線的木偶,不斷地磕頭,匍匐,抬頭,再磕頭,一遍又一遍。


  眼前金光若隱若現,“既是因果,你為他們求得善因,也是你的果,那你便要為此付出才是,即使是這樣,也要執著於此嗎?”


  我跪在地上,動作不減,“弟子執迷於此,絕不悔悟。”


  “好一個執迷不悟。”淡淡的聲音裏,依舊沒有喜怒,大徹大悟的通透間,仿若一潭死水,已經難起波瀾。


  “你想求什麽?”他問。


  我單手撐地,身子有些不支,“弟子隻求一顆心,一顆愛憎分明的心。”


  層層的煙霧間甚是朦朧,便是連那本該耀眼的金光,也柔和了不少。


  “鑄就一顆心,便要用心頭血來養,這樣會折了你一半的陰壽,所以,你還是不願回頭嗎?”


  我雙手合十,伏地磕了三個響頭,神色寂寂,虔誠而真摯,“多謝我佛慈悲。”


  “你走吧,因果輪回,你今日來是因,日後會有何果,全由緣分,不可強求。”


  我轉身,繚繞的神殿裏還回蕩著空寂的聲音,漸行漸遠。


  身後的萬丈佛門轟然緊閉,從門裏又隱隱傳來頌祝梵唱的聲音,佛鈴響起,誦經的箴言又開始超度著每一個亡靈。


  最後的最後,我也會在此終結嗎?


  回到地府的時候,天色有些晚了,我四處瞅了瞅,沒有發現筠書,便悄悄貓進了小船裏。


  因為長時間叩拜,膝蓋處已然破爛了,連額上也青紫著滲出血來,全然一副狼狽之相。


  剛到船裏,我燃了一隻蠟燭,待燭影閃動,我方看見四方的小桌前,靜靜地坐著一襲藕色。


  “你……你怎麽在這?來了很久了嗎?”我被唬了一跳,有些心虛。


  她幽幽開口,“你去哪了?”


  “去……去找南邢耍了一天。”我將蠟燭放在桌上,若無其事地坐下來。


  “去長生大帝那弄一身傷嗎?”她目光空然,似是在自言自語。


  我幹笑兩聲,兀自倒了杯茶灌進肚中,不敢去看那雙眼,“那什麽.……回來的路上不小心磕到了,嘶,磕的疼著呢。”


  她眼裏繼續空洞,有些茫然,可眼淚卻止不住簌簌往下掉,“你騙我。”


  看著那雙毫無波瀾的眸子,心裏驀地難過了一下,兩側的手,不自覺攥得緊了些,我一定給你一顆如斯的心。


  養心是個甚為艱難的過程,單說我第一次剜開胸膛取心頭血時,便已疼得要厥過去,更遑論每日都要重複著這同樣的事情。


  每顆心的養成,都是要用新鮮的心頭血來喂養,一直到百日終結方行。


  每次取血時,著實是件痛苦的事情,但凡割開了傷口,便要防止它愈合了,從割開到結痂,再割開。


  我這些時日,感覺頭有些昏,總覺渾身乏力的很,明顯不若從前歡快。


  我也曉得,這和每日取的心頭血有關。


  心尖上的血,總不若其他的地方,少些便少些了,它是心脈集中的地方,少一點,壽命也跟著少一些。


  雖說我是一隻鬼,可尚且也有陰壽,那時佛祖也曾說過,但凡我得了所求,便要付出一半的陰壽,這是因果的始然。


  莫說是一半的陰壽,便是所有,我也但且去試上一番,所有的起因,都是我承了別人的情。


  我沒有害她,她卻因我而受傷。


  時間飛快,轉眼已過了九十九天,今日已然是最後一日。


  可從早上開始,心裏便開始異常難過,像是剛剛受了一場酷刑,疼得厲害。


  我喘息著伏在方桌上,試圖緩解一下,可一雙手腳開始泛起冰涼,而後蔓延到全身。


  船一角的透明容器裏,一顆鮮紅至極的心,在鏗鏘有力地跳動著,它已然成型,隻要過了今日,便會是一顆真正的心——它將會在一個人的胸腔裏,陪她開心,陪她難過。


  我掙紮著起身,最後時刻,我不想功虧一簣。


  尖銳的刀剛要刺穿皮膚沒進胸腔裏,船外便響起了清冽的聲音。


  我將手裏的刀頓住,用布遮住那方透明的器皿,緩緩走至船外。


  “什麽事?”我皺著眉頭,半眯著眼,著實不是我態度不好,今日本就難過的要命,尚且也有頂頂要緊的事情要做, 他這時候來,確實不是時候。


  他前些日子,來得也不怎麽勤快,自那晚從那什麽界出來後,他似是生了心事,每每麵對我時,都有些不怎麽自在。


  “浮桑,你這些時日麵色越來越不怎麽好,是不是病了?”他有些擔憂,三兩步並過來,抬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怎麽這麽冰?”他皺了皺眉頭,尚未知會我一聲,便將我抱緊了船裏。


  “你是不是不舒服?”他有些緊張,環視了一下四周,有些煩躁,“我帶你回岸上的房裏,這裏太簡陋了!”


  我慌忙拉住他,故意咳了兩聲,“咳咳.……那個,可能是我昨晚傷了風寒,現在難受的很,想休息一會兒,你先回去吧。咳咳咳……”


  他靜靜地看著我,黑白分明的瞳仁裏,異常平靜,“浮桑,鬼是不會風寒的。”


  甚是直接,甚是殘忍,卻一語道破。


  我尷尬地笑了兩聲,心裏越發的疼了,有種窒息的感覺。


  我大口大口喘息著,手緊緊地攥著南邢的衣袖,連視線都開始模糊了。


  “浮……桑。”他有些愣,在觸及到我渾身的冰涼時,便徹底慌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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