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媽走進來，看到母女相擁的一幕不由得愣了一下，這些年來方若軒的冷漠她看在眼裏，最是心疼的，還是這個孩子。
聶小桃從小就不同於其他孩子，母親像個擺設，近幾年對她態度好轉，也不及別的母親對孩子那樣的寵愛。
因此她變的特別敏感懂事，才七歲的孩子，竟比同齡孩子早熟了很多。聶宏駿忙於公司事務，花在孩子身上的精力有限，聶小桃這些年，更像是一個有父母的孤兒。
現在她可以重新得到母愛，或許父母之間的多年冷戰也會因此而有轉機……徐媽安心的笑笑，走近母女跟前，輕聲說道：“太太，您姐姐她們來了，正在客廳呢。”
方若軒點點頭，擦幹眼淚，讓徐媽先帶小桃去院裏玩，自己往客廳走去。
七年來，她與家人的接觸並不多，每年見麵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方若昕和玲姐等在客廳，聶家待客的茶點這些年更加精致，傭人的禮數也愈加周到，儼然已是貴族之風。
聶氏財團像是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像沙場上的常勝將軍，幾乎沒有經曆過敗走麥城的狼狽。聶氏的勢力逐年擴大，現在更是富可敵國，這座半山別墅看上去，已經不太符合聶宏駿如今的身份了。
而他還是不舍得搬離，這裏有他和她的過往，每一棵樹下，都有屬於兩人的回憶。
方若軒見到姐姐和養母，和氣的打著招呼，笑容一如往昔，卻透著一種生疏的禮貌。
她們現在隻敢仰視她，尤其在七年前方偉給聶氏造成上億的虧損之後，她們更是覺得顏麵無光，因此很久都沒有再踏進聶家大門。
這次是她們今年第一次見麵，為的正是小桃的生日。玲姐將一份禮物遞在方若軒手上，笑道：“小桃快過生日了……我這個外婆也沒什麽好送的，一點小禮物，給孩子慶祝一下。”
她笑笑，隻見姐姐又遞來一份，有些尷尬的笑著，“這個……是小桃的舅舅送的……”
方若軒臉色有些不好看，對哥哥她已然談不上恨，卻再也不想聽到有關這個人的一切。
當年她生下小桃之後，方偉並未被趕出聶氏，聶宏駿隻給了他一個閑職，待遇豐厚，卻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
她知道這是聶宏駿的底限，可是他這樣做，無異於在羞辱她的哥哥，正如當年他把她囚禁在身邊羞辱她。隻不過一個是在他公司裏，一個是在他床上。
“若軒……”玲姐握住她的手，她之前得抑鬱症的事情，她們也漸漸從聶家傭人口中了解了一星半點，現在就更是怕刺激到她。“若軒，其實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小桃畢竟是你的女兒，沒有哪個母親這樣對自己女兒啊……”
又是跟從前一樣的勸說……方若軒苦笑一下，靜靜地聽著。
所有人都在指責她這個母親的不稱職，可又有誰真正了解她心中的苦楚。
或許……除了聶宏駿，沒人會說出那種話……給孩子一條生路，然後我陪你一起死……
她得到過瞬間的感動，卻還是無法對他完全釋懷。
玲姐張了張口，雖然覺得難以啟齒，但還是擔憂的問道：“若軒，這些年你跟聶宏駿……你們……”
她知道玲姐要問什麽，微微一笑，坦然答道：“我跟他隻剩了夫妻之名，這些年我們都是分房睡的。”
玲姐早就猜中是這樣的結果，並無過多訝異，隻是輕聲感慨道：“可憐了小桃……你們夫妻之間的事，不應該給孩子造成影響的，這個孩子比別的孩子都要敏感，也是你們做父母的失職。”
“她並不少父母的陪伴，起碼……她的父親還是盡量陪她。”方若軒低著頭，小聲說道，“我承認，這些年我確實有些過分，小桃這麽大，都是聶宏駿帶她。她爸爸很疼愛她，所以她並不缺少愛。”
“她缺少的是你給的愛！”方若昕也勸道，“若軒，為了孩子……你和聶宏駿就不能……”
“我們之間的事，誰都說不清楚，就連我們自己都理不清！”她冷冷的打斷姐姐的話，“你們不要再操心了，過好自己的日子吧！”
話一出口她也有些後悔，而看著她們黯然轉身的背影，她心裏所有的感情似乎在那一瞬間消失了。她變成一具空殼，行走在生活的刀尖之上。
轉身，卻看到聶宏駿溫和的笑臉。他一向回家很早，為了陪女兒，也是為了陪她。
而今天他的笑非比尋常的滿足，想必是聽徐媽講了她和小桃的事，心裏對未來也有了些許期盼吧……她鼻尖一酸，這些年他一直是這樣對她，無論她甩給他一張多麽冷漠的臉，他總是毫不介懷。
對女兒也是極具耐心，那個冷酷決絕的男人，漸漸被磨平了棱角，就像窗外冬日的暖陽，直暖到人的心底。
可是過去的夢魘還會時時提醒著她，就像傷疤一樣附著在她心上，還會隱隱作痛。
“若軒，我……”
“我們好好談一次吧！”沒等他說完，她先開了口。
她看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驚喜，他以為她要跟他談什麽呢？談這些年的反省，還是夫妻間的和解？
“好……”聶宏駿坐下來，心中還是忐忑不安，手剛剛要摸進口袋，看她一眼，又把手從口袋裏伸了出來，尷尬的笑了笑。
她知道他想抽煙，這個男人煙癮大，尤其在不安的時候。
可是這麽多年他硬是戒了這個毛病，從她懷孕的那一刻起，家裏隻飄著百合的清香，再也聞不到那股刺鼻的尼古丁的氣息。煙味的消失，像是他與過去的自己進行的告別儀式。
告別過去的自己，生生撕裂與過去的聯係，把自己弄的傷痕累累，還是未能得到她的原諒。
方若軒心裏一疼，可話還是要說出來。“宏駿……我想，我該出去找份工作了。”
“工作？”他先是驚訝了一下，隨即順著她的意思點頭道：“好……出去工作也好，在家裏悶了這麽多年，去外麵工作，全當是散散心吧！”
她看看他，他確實變了很多，少了棱角，多了溫情。
或許他的溫情一直都在，隻是在他那張冷酷的麵容之下，溫情被摧毀成一片殘垣斷壁。
“我不是要散心的……”她輕輕說，“宏駿，這麽多年，我們應該有個結果了……”
聶宏駿的心又慌起來，“什麽結果？”
她柔柔的看著他，好像多年以前，共度的那些青春年少的歲月中，她也是這樣柔柔的看著他。那時他覺得安心，此時卻隻有恐懼。
她的雙唇輕吐幾個字，像是尖銳的匕首刺進他胸膛。“我們……還是離婚吧。”
“若軒……”
“你聽我講……我覺得這是對你、對我最好的選擇。宏駿，我們彼此折磨這麽多年，我累了，這種生活隻會讓我絕望，也隻能給你帶來痛苦。分開也許是我們彼此唯一的救贖……”
“也許我們本來就不該在一起……宏駿，我沒懷疑過你對我的感情，可我們之間隔了太多東西，不是一句‘愛’就可以解決的。”
聶宏駿腦海中一片空白，從前那句遲到的“我愛你”，終究還是沒能留住她已遠走的心。
“我們離婚，我不會要你一分錢，我隻希望女兒可以跟著我……這些年我對她虧欠太多，我不是一個好母親，所以我想盡力彌補她……”
“不可能！”他抬起眼，這個女人冷漠的可怕，他的眼神中也暗藏著洶湧，“小桃我不會讓你帶走，她是我的命！”
“可她也是我用命換來的！”她眼中不知何時盛滿淚水，“宏駿……生小桃的時候我差點死了，你不會忘了吧？”
“這件事我早就跟你解釋過，如果你還介意，我也沒有辦法……為人父母，在那種關頭，當然會選擇保護自己的孩子！若軒，你怎麽可以用這件事情當作離婚的理由？”
“不止這件事，我們之間的隔閡已經太多了！我覺得……我們真的走不下去了……”
“可以的！”聶宏駿蹲在她身前，緊緊握住她的雙肩，“可以的，若軒……我們再試試看，好不好？我什麽都聽你，我……”
“沒用的……”
他讓她恨，更讓她心疼。他一向冷靜沉著，外人誰都沒見過他驚慌的樣子，隻有她見過幾次，每次都是她要離開的時候，他就像要丟了魂。
她深吸一口氣，苦笑著，“早知如此，我們從一開始就不該遇見……”
“若軒，我小時候沒有父母疼愛，不知道家庭的溫暖……我不想讓我女兒也在一個破裂的家庭裏！”他還是苦苦哀求，“若軒，我不相信你是真的要離婚……為了小桃，我們再試一試，好不好？”
“與其讓她天天麵對父母的冷戰，倒不如讓她早點從這種環境中解脫！”
她心意已決，不想繼續拖下去，“宏駿，這段時間我要出去找工作，也會找律師……希望到時候你能……”
“我不能！”他失控的大喊，“你就真的要放棄我們的婚姻，要放棄我嗎？”
她愣住，轉而含淚而笑，“放棄你……？宏駿，你放棄我的時候，知道我有多痛嗎？你把我捆在你身邊，難道還要讓我再變成瘋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