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平這段時間顯得有些心神不寧，常常捧著一杯咖啡望著窗外，大腦就開始漫無目的旋轉。
旋轉出的畫麵無一例外的，都有方若軒的麵容。
他使勁擠擠眼睛，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桌上堆著的那一堆堆如山文件上，眼睛盯著那些起起伏伏的曲線數據報表，腦子裏還是一片空白，分析不出任何有用的東西。
總部打了幾次電話問這一季度的市場調研情況，他除了艱難的搪塞沒有任何有建設性的想法。
他的想法，早就被方若軒占據，滿滿的不留一絲縫隙。
自從知道她結了婚，有了家庭，他對她的興趣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如火上澆油般越來越猛烈。
他總是會想，她跟他的丈夫是怎麽認識，她看上去柔柔弱弱，怎麽會選擇那樣一個人……他們現在的婚姻情況到底怎麽樣，她的丈夫對她是否還像戀愛時那般溫柔體貼……
他像個窺視狂，注意著辦公格子間後，方若軒的一舉一動。
這麽長時間，她的老公似乎沒來接過她，不管加班到多晚，她都是一個人踏上最後一班公交車，匆忙消失在夜色之中。
有時邵平想充當護花使者，然而她給出的回應，無一例外都是禮貌的拒絕。
他有了某種挫敗感，內心對自己的行為也有幾分不齒……她的拒絕是正確的，結了婚的女人，他根本不該去想。
然而越是控製，就越是失控……男人都是這樣一種奇怪的動物，越是得不到，越是覺得珍貴。
秘書又送進來一堆急待簽字的文件和市場報告，邵平捏捏眉心，一失神，一杯咖啡差點打翻在這摞文件上。
“邵總……”秘書手忙腳亂的收拾他桌上的東西，無意間發現一份一周前的提案還原封不動的躺在那，不禁驚呼，“邵總！這……這……”
“這什麽啊？”
邵平搖搖頭歎了口氣，這個秘書哪裏都好，就是喜歡大驚小怪，像那些老外一樣沉不住氣。
“這份提案怎麽還在這裏？”
“什麽提案？”
“和聶氏的合作案啊！”秘書嚇得臉色都變了，大呼小叫的說，“我的大主管，這份提案我一星期前就擺在你桌子上了，你一點都沒看嗎？明天的董事會這份提案要上會的……”
“哦。”
“奧？！”秘書快要昏過去，這種態度，怎像是從前那個雷厲風行的主管？“邵總，我說的明天……要上董事會！你居然跟我說……奧？”
“董事長前幾天就催過了，我還以為您看了呢！這下可好，明天我們拿什麽說啊？邵總，這……”
邵平被她聒噪的心煩意亂，拿過來匆匆看了兩眼，寫的都是下一季度和聶氏的合作方案。
聶氏……他腦子裏轉著這個名字，像是這些年橫空出世的一個大財團的名字。
報端一直不乏他們的新聞，什麽發家史不光彩啊，經常被警方盯梢啊，不公平競爭壟斷市場啊……
就連聶氏兄弟私生活混亂這種話題，也時常出現在報紙的娛樂版。
邵平笑了笑，不知這些是故意炒作還是確有實情，總之，聶氏的勢力日漸強盛，坊間甚至傳言他們的資產富可敵國，光是股市上的投入，就以數十億計……
這樣的大財團，願意與他們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型外貿公司合作，這似乎不符合常理吧……
商場的規則，從來都是強強聯合，門當戶對的不是嗎？
邵平定了定神，多年的商場經驗及強烈的第六感告訴他，這件事情中間，一定有某種不為人知的牽連。
“邵總，提案的回複……怎麽寫啊？”
秘書又在一邊催，打斷了邵平的思路，他無奈的瞟了她一眼，隨手把提案扔過去：“讓方若軒做吧，一個回複而已，用不著寫的太長，打打官腔就好，明天董事會的材料，我親自準備！”
秘書像是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歡天喜地帶著提案交給了方若軒。
而當她第一眼看到這份提案的時候，心頭不由得一緊，那種寒涼的感覺似乎又蔓延了全身，身後像是總有人盯著她，讓她不寒而栗。
聶氏……聶宏駿……
她無法不聯想到這個名字，無法相信，注資這家公司的行動，隻是聶氏的中層管理人員按照市場分析做出的一個普通的投資案。
注資數目不小，然而對於聶氏並不在需要報告董事長的範圍之內，一個中層領導人，完全可以對這樣的數目做主。
可是她還是不由自主的往自己身上想，她知道聶氏上下的行事作風，這件事絕不可能越過聶宏駿。
尤其……她還是這家公司的員工，聶氏的管理人員，更不可能不得到他的默許和點頭，而做這種提案。
或者，這根本就是聶宏駿的一手安排……她的後背不禁起了一身冷汗，那種被監視甚至被囚禁的感覺，又絲絲鬼魅般纏在了心間，她手腳發涼，不知所措。
這段時間她沒有和他聯係，本以為是他決意不再打擾，沒想到他竟以這樣的方式再度出現在她眼前。
她想都沒想，拿起提案往邵平辦公室去。邵平見了她稍顯吃驚，她剛入職不久級別不高，基本沒有什麽事是需要她去敲他辦公室的門的。
“怎麽了？”邵平微笑道，“是不是提案回複不知道怎麽寫？沒關係，我知道你是第一次做，沒有經驗正常。”
說著，他打開電腦，認真的點了幾下，對她繼續說道：“我這裏有幾份先前的案例，傳在你郵箱裏，你可以參考一下。”
“邵主管，我……”
他注意到她臉色蒼白，額頭滲著細細的汗珠，似是有話要講，卻又吞吞吐吐。
“還有什麽事？”
方若軒不知該如何開口，踟躕了許久，才緩緩走到邵平辦公桌前，把提案夾擺在他桌上，為難的說：“邵主管，這份提案，還是不要做了……”
邵平一驚，仔細打量她，她不像是對工作挑三揀四的人。連連的加班都沒有抱怨喊累，一份小小的回複，更不可能難住她。
他笑笑，問道：“怎麽了，覺得哪裏不妥？”
她說不出個所以然，隻是怯怯的立在桌前，輕聲說道：“總之，別跟聶氏合作了……”
“這個不是我能做的了主，”邵平聳聳肩，眼裏閃過一絲疑惑，“剛剛才接到董事會的電話，說這個提案一定要通過，我們部門要負責的，隻是配合這個方案的執行……”
“就沒有再商量一下的餘地了嗎？”
他搖搖頭，“應該不會……你知道的，這麽一筆資金對公司來說，是不小的數目，董事會當然樂得揀這個便宜，注資成功的話，對公司未來的發展也是有好處的。”
她苦笑：“萬一沒有好處呢……”
邵平心中的疑惑又加深了幾分，“怎麽……你在懷疑什麽，還是……你知道什麽內情？”
“沒有，”方若軒深吸一口氣，臉上依然淡淡的沒有表情，“我隻是覺得不合適。”
“到底有什麽不合適，你總該說出反對的理由吧？”
“我人微言輕，說了理由又有什麽用？”她巧妙的避開他的話，還是垂著眼皮恭敬的立在桌前。
難道要她說，她說聶宏駿出逃的老婆，是他不顧一切也要抓回身邊的女人？
難道要她說，這場注資行動，有可能是聶宏駿一手指使的一場陰謀，目的隻在於她？
還是告訴他……聶氏總裁心狠手辣，她曾經是他圈禁的奴隸，被他逼得失去了自我和清醒的神智？
她說不出口，也不想在別人麵前透露這些不光彩的私事。
往好的方向想想，或許這真的隻是聶氏一次正常的投資，跟她根本毫無瓜葛，隻是她多慮了而已？
最好的情況當然是這樣。隻是對將來可能發生的後果，她有些擔心……擔心看到邵平失敗的樣子，就像當年為了她傾家蕩產的黎闊，永遠捆在她的心靈十字架上。
她無奈一笑，難道自己真是個掃把星，走到哪裏，都要有人跟著她遭難。
“若軒……”邵平發覺她不對勁，有些擔心的問，“是不是發生什麽事？還是你知道什麽？可以告訴我嗎？”
“沒有……”她收起落寞的眼神，勉強對他笑笑，拿回那份提案，“說實話，我也隻是覺得像這樣的大財團找我們注資，有些奇怪而已……不過既然董事會已經決定，那還是相信董事長的眼光吧。”
“我出去做事了……這份回複，我很快會寫完的。”
“那最好了。”他也回應的笑笑，對她纖弱的背影，突然有了幾分憐惜和不舍。
“若軒！”他叫住她，卻又不知該說什麽。走到她跟前，猶豫一下，還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以後有什麽事……我不介意當你的情緒垃圾桶！”
她的心裏掠過一絲感動，卻也是轉瞬即逝。
她想起了那時的黎闊，在校園裏與她初遇，像是也說過這樣的話……
她身邊似乎不乏真心對她的男人，隻是到最後，他們都會被聶宏駿打回原形，甚至萬劫不複。
做了聶宏駿的女人，這是她和他的宿命，或許……更是她的劫數。
看著邵平認真的樣子，方若軒也隻是輕輕點頭，無論如何，她不想有人因她而受到無端牽連。“邵主管……”她還是堅持說，“方案我會做的，隻是我也希望明天的董事會上您可以提一下……看看是不是能取消這次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