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宏駿不說話,隻是覺得心裏一陣陣抽搐的疼痛。
想起她曾經的瘋狂,她那時候的病症,他害怕她再是受了刺激,舊病複發……他隻在床邊沉默著,拿起在地上皺成一團的睡衣給她批好:“別這樣,披件衣服,不然會著涼的。”
方若軒用力推開,冷冷的看著他。已經遭受過他的羞辱,還在乎多這一次嗎?
“幹嘛?這不都是你想要的?”她覺得現在的自己,早就突破了下賤的底線,“我們現在還是夫妻,我在向你履行妻子的義務啊……”
“若軒!”
“你費那麽多事幫我哥哥,不就是為了把我綁在你身邊嗎!”
方若軒的眼淚隨著她的吼聲一湧而下,她蹲在地上雙臂環抱著自己,或許是覺得冷,或許是心情太過激動,她渾身瑟瑟發抖,雙肩不停聳動。
聶宏駿急忙拿過衣服給她披在身上,口氣中還是以往那樣心疼的責備:“何苦這樣折磨自己?我有說過什麽嗎?”
“這用得著說嗎?”她木然一笑,“聶宏駿,你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又不是不清楚!”
“我在你心裏,就這麽不堪?”
他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扔在了冰洞裏,沒有一絲熱度。
她的態度還是那樣冷硬,嘲諷他道:“你做過的不堪的事,難道還少?”
“若軒……無論我做過多少讓你覺得不齒的事情,我都是因為太愛你……我怕你離開我。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我的生活要變成什麽樣……”
“我跟你說過了,你這種人根本不配說愛!”
“你隻記得我做的那些錯事,怎麽就不想想我的好呢?”聶宏駿的神色變的失落,“若軒,我是真心對你的……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從小到大我對你的心都沒變過!”
窗外暮色漸沉,幾聲候鳥的鳴叫在這空曠的山野林間顯得格外響亮,把一切景物都染上了一層悲戚的色彩。
方若軒輕輕閉上眼睛,任由他將她攬入懷中,不再做任何抵抗。
她的心就在剛剛那一刻軟了下來,他帶著委屈的腔調,像是個被母親錯怪的孩子。
她當然忘不了他的好,他粗枝大葉的一個人,隻有麵對她時,才會變的細膩體貼。他的殘忍冷酷都是他防備這個世界的武器,在她麵前他卸掉了一切偽裝,露出了最柔軟的部分。
而她,竟要狠狠一刺,讓這最柔軟的部分血流如注。
她的離開,就是對他最大的殘忍……
“若軒……”聶宏駿輕撫著她的長發,把臉埋在她柔滑的發絲中間,她的馨香絲絲縷縷纏繞著他,他隻覺得前所未有的滿足。
“粥涼了,我去幫你熱一熱。”他放開她,轉身朝屋外走去,平靜的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方若軒一愣,久違的那種溫暖又襲遍全身,甚至剛才發生了什麽,她似乎全然不記得……
她隻感到他對她的好,切切實實,滲透在每一個角落。
她低聲哭起來,一雙大手撫上她的臉頰,輕輕拭去她的淚水,溫和的聲音又響起,一切都像回到了曾經。
那個肯為她付出一切的峻哥哥,那些陽光晴好的慵懶午後,那段落英繽紛的青蔥年華……
“別哭,”他看著她笑,“一會兒吃點東西,吃完了……我送你回家吧。”
“回家……?”
“是啊……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嗎?”
聶宏駿淡淡的說,淡淡的表情,淡淡的微笑……為她把身上的衣服整理好,默默打掃地上的碎片,打開衣櫥找了兩件外套遞給她:“這兩天好像會降溫,你的衣服大部分都留在這了,帶兩件回去,剩下的慢慢拿。”
“宏駿,你……”
“什麽都別說了。”他轉過身,掩飾著眼中的哀傷,“若軒,我們……本來不該這樣的。”
是啊……方若軒怔怔的看著他,這不知是她第幾次看到他的背影,高大堅挺,卻透著掩不住的淒涼落寞。他們本不該這樣,命運卻把他們安排成了這樣,他們沒有錯,卻走進了錯誤的交岔路口,漸行漸遠。
聶宏駿死死咬著嘴唇,一絲血腥味滲進了舌尖,暫時麻痹了他心上的傷口。
*****
中午時分,同事們或三三兩兩出去用餐,或自備飯盒辦公室裏匆匆解決,或聚在一起聊著八卦,偶爾還傳來一陣笑聲。
方若軒還像個冰冷的機器,對著電腦不停敲打鍵盤……胃裏空的難受,一陣陣的隱隱作痛,她絲毫不在意,眼睛還是盯在麵前的一摞文件上。
她不敢停歇,甚至連吃飯的時間也不想空出來。
一有空閑,聶宏駿那雙眼、那個微笑,那種能蠱惑她心智的氣息,統統像脫離了潘多拉魔盒的精靈,侵擾的她不得安寧。
那個夜晚她的心已經被他攪亂,再也恢複不了平靜。
突然有人敲敲她的電腦,抬頭一看,邵平的笑臉像是風箏飄在晴朗的天空,驅散了所有的陰霾。
方若軒一愣,趕忙低下頭,繼續忙著手裏的工作。
邵平覺得奇怪,又不好直接打趣,隻得沒話找話的開著玩笑:“嗬……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昨天聽說你要辭職,真是嚇了我一跳。”
她淡淡一笑,輕聲說道:“怎麽會呢……沒有工作,我拿什麽養活自己。”
邵平反而愣住,腦子裏開始思考她這話與昨天下午那個男人之間的邏輯關係,想了半天無果,隻好悻悻的說:“其實我覺得……你應該不缺錢吧?”
她明白他所指,與其這樣被他亂猜,再傳到好事的同事耳朵裏鬧的滿城風雨,還不如自己如實招來。她無奈的笑笑,大方的抬頭問他:“想知道什麽,盡管問吧。”
倒是邵平不好意思,倒像是自己在窺探別人隱私似的……看她忙了大半日,便岔開話題順勢問道:“還沒吃東西吧?一起去吃個午飯?”
方若軒這次出人意料的沒有拒絕,輕輕點頭,跟著他來到樓下一家餐館。
邵平是這家餐館的常客,多年生活在國外,對中國菜格外有感情。服務生見到熟麵孔,也樂得優先為他服務。他照著菜單,幾乎點下了店裏所有的招牌菜。
看著滿桌子色香味俱佳的菜肴,方若軒卻沒有絲毫想吃的感覺。
她想起了聶宏駿曾經為她做的菜,煲的湯,熬的粥……這些天她最想念的就是那碗白粥,清淡的滋味,還帶著紅棗的香甜……隻有他,才了解她最需要的東西。
不是這一桌價格不菲的精致食物,隻需要清粥小菜,粗茶淡飯,她就可以美美飽餐一頓了。
就像從前在山上那間書店,他把山後園子裏的蔬菜水果摘下來送過去,那陣陣新鮮的、透著泥土的芬芳,才是讓她永生難忘。
他會做的菜不多,卻樣樣都合她的胃口……或許一日三餐,隻要坐在對麵那個人是心裏所想的那個人,粗茶淡飯也是大餐佳肴。
邵平殷勤的為她夾菜,她除了報以淡淡的微笑和一聲客氣的“謝謝”,並無多話。
“若軒,別怪我愛八卦……”他看著她笑道,“我真是沒想到你會答應跟我共進午餐,還真是‘受寵若驚’了!”
她輕笑道:“我在你眼裏,就是這麽冷冰冰的一個人?”
“豈止我眼裏,所有同事都是這麽覺得!”邵平微笑著,對眼前這個女人更添了幾分好奇,“大家都覺得……你一定有故事,而且非常精彩吧?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講來聽聽?”
“想聽什麽?”方若軒放下筷子,嘴邊還是一抹揮不掉的微笑。“不如讓我來替你說,嗯……我猜你最想知道的,就是昨天下午電話裏那個男人是誰?”
邵平被說中了心事,也隻是訕訕的笑。他有些尷尬的撓撓頭,吞吞吐吐地說:“你說對了……昨天那個人,真是嚇我一跳呢!”
“他是我老公。”
方若軒口氣平淡,麵無表情,一旁的邵平倒是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你……結婚了?”
他困難的吐出這幾個字,心裏不由得一陣說不清的落寞,而後自嘲似的笑笑,他早該預料到的,這種清冷美女,人品相貌樣樣出眾,怎能不被人預先搶下?
可是……結婚未免也太早,他看過她的簡曆,年紀不大,上麵似乎也沒提過她有婚史。
而且……她的無名指上並沒有戒指,這才給了他想要追求她的勇氣。
怎知她現在竟說,她結婚了……
她看出他的疑惑,並沒做過多的解釋,隻是微笑著抱歉:“我老公那人……就是那樣的脾氣,昨天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我替他向您賠不是了。”
“哪有……”他尷尬的笑,“別讓你老公誤會才是真的!”
方若軒不知作何回答,若說誤會,又何止這麽一次?
邵平還想刨根究底,聶宏駿的聲音和話語聽上去強硬而不可理喻,他竟有點為她抱不平。“不過說到你老公……他還真是霸道呢,擅自給你做了主,不讓你出來工作……他平時都是這樣啊?”
她看他一眼,依然沉默。
聶宏駿那人……總是把全世界的男人都看成要來爭奪她的假想敵,這次放過她,誰知是他的一時興起,還是真的改了本性?
然而對她來說,讓她在外人麵前說道他的不是,她是萬萬做不到的。正如聶宏駿所說,他做的錯事是多,可他的好,又怎是輕易便可以淡忘?
她隻是淡淡一笑,禮貌的起身,“邵主管,我吃好了……謝謝你的午餐,我該回去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