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方家，一家人的臉上不再像原先那樣陰雲密布。雖說方偉吃了點苦頭，但總算有驚無險，命是保住了。方偉被打的稀裏糊塗，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了香港，依稀記得有人說，是他從前的老板出麵托人救了他。
總之，沒有性命之憂就是天大的福氣了。方若軒回到家，看見他們還像從前一樣圍著折疊桌吃飯，桌上有魚有蝦，豐盛的很。一方麵是為大哥壓驚，一方麵，隻有每周她回來的時候，方家才會這麽鋪張。
“若軒，”方若昕一邊往她碗裏夾菜一邊說，“最近你回來的次數好像少了，是不是工作太忙啊？”
她心中一慌，筷子差點拿不穩，隻好搪塞著說：“嗯，是啊……工作太忙，根本沒有時間考慮回家的事。我們那邊幾乎天天都要加班呢！”
“那真是苦了你了……天天加班，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要不是因為……”說著說著，方若昕頓住，歪頭看了一眼隻顧往嘴裏填飯的方偉，不耐煩的白了一眼，心中厭惡表露無遺。“算了，不說了，多吃菜啊若軒！”
“嗯，好……”
方若軒心中掠過一絲悲涼，哥哥現在扶不起來的樣子令她難過，一個順境裏待久了的人，一旦到了逆境，就像被敲斷脊梁骨的軟體動物，再多的雄心壯誌也成了泡沫，再遠大的理想也成了鏡花水月，從前不論期待過多少，懷抱了多少希望，如今都被現實冰封，再也無法實現。
“行了，別再擔心你哥哥了……”羅惠玲看出她的心事，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用力捏捏，衝她一笑。“你哥哥也總算能吃一塹長一智，他是個男人，經曆些風雨也好，總不能一輩子都在家裏人的保護下吧……倒是你，最近這段日子瘦了不少，每次見你，你的氣色一次不如一次，怎麽……是不是澳門工作太辛苦？實在辛苦就回來吧，我們可以一起賺錢還債！”
方若軒愣愣的看著她，幾次欲言又止，與聶宏駿的事情幾乎要脫口而出。她咽下湧上喉間的眼淚，眼睛望向別處，他給她的委屈，給她的痛，都印在身上烙在心口，一輩子無法抹掉。
她無奈的笑笑，她真的好累，每天要看著聶宏駿的臉色過日子，每天要忍受著他無盡的折磨，偏偏自己不爭氣，喜歡上這樣一個惡魔，偏偏又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猜不透他的心思，她等不到他一句真心的“我愛你”。
“嗯……玲姐，你不用擔心我，我很好。”
“這怎麽算好呢？”方若昕急忙說，“你自從去了澳門，都瘦了一大圈了！對了若軒，明天我們工廠裏組織郊遊，你就晚一天回澳門，和我一起去吧！”
“嗯，我看也好，若軒，你就和若昕一起吧！”
方若軒感到很為難，郊遊恐怕還是要先征得聶宏駿的同意吧。
“我……我明天……”
“哎呀，就跟你的老板請一天假嘛！我就不相信，你那個老板這麽不近人情，你和家裏人聚聚他也會不同意？”方若昕硬是拉著她一起去郊遊，“不然的話，你把你那個老板的電話告訴我，我來跟他說？”
方若軒一下子驚出一身冷汗。“不用了！”她慌慌張張的拒絕了姐姐的提議，“我跟他請假……”
又是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方若軒打開窗子，夜晚的空氣似乎格外清新，還混雜著青草和泥土的芬芳。她閉上眼睛，呼吸著這股清香，緊繃的神經好像放鬆了不少，她很久沒這麽輕鬆過了。
突然，兩隻大手從後麵把她攔腰抱住。“又在想什麽？”
還是那個熟悉的聲音，還是那股熟悉的味道，還是那個熟悉的體溫。
“宏駿，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件事……”她小心翼翼的問他，不敢看他的眼睛。
“什麽事？”
“姐姐說，明天想和我一起去郊遊……”
“哦……”聶宏駿看著懷裏的她，她瘦的像是可以隨時被風刮倒，她的氣色一天不如一天，還沒到黃臉婆的年紀，臉上卻沒有一點光澤。她在他懷裏，很老實的讓他抱著，不敢反抗，不敢抬頭。
聶宏駿感到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難道這就是他要的？他要的就是親手毀滅自己最愛的女人？他做到了，他已經把她毀了，可他的心為什麽還會隨著她的淚片片零落？
他歎了一口氣，輕托著她的下巴，直視她的眼睛，“想去就去吧！”
“真的？”她顯得有些激動，她沒想到可以這麽容易就過關。
“你天天悶在家裏，出去走走也好，起碼精神會好些。要不要阿龍送你去？”
“不要！”她脫口而出，隨後又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下了頭，“我……我自己可以去，不要讓人跟著我好嗎？”
“好……”看她這般唯唯諾諾的樣子，他鼻子一酸，差點流出淚，“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不過，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事就打我電話！”
他把她緊緊摟在懷裏，這一晚，他隻想這樣靜靜的擁著她，他隻想努力的靠近她的心。
“對了，你看這個。”聶宏駿拿出一張表格，他寵愛的笑容仿佛要把她融化，“這個禮物喜歡嗎？”
“這是……”方若軒有些吃驚，這是一張香港大學的新生登記表。
“你不是一直很想上大學嗎？”他對她笑著，“我跟學校的負責人聯係好了，你可以去當插班生，這樣，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香港，不用再騙你的家人說你在澳門，不用再害怕被你家人撞到而天天不敢出門了。”
她盯著那張表格，嘴巴張了幾次，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覺得有濕濕的東西在眼眶裏打轉。
“若軒，”他愛撫著她的臉龐，“去上學吧！想學什麽都可以，我還真是怕你一個人悶在家裏悶成個啞巴呢，嗬嗬！”
她也“噗”的一聲笑了起來，抬眼望他，撒旦的影子已經退去，他是那個喚醒睡美人的王子，讓她迷醉，無法自拔。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她嚴肅地看著他，“在你心裏，我到底算什麽？”
“你說呢？”他輕刮了一下她嬌小的鼻子，“你是我的女人。”
“什麽樣的女人？”她還是想刨根問底。
他怔怔的看著她，不知該怎麽回答她這個問題。“我愛你”三個字呼之欲出，他卻生生壓了回去。
許久，他緩緩抱起她，輕輕把她放在床上，細心的為她蓋好被子。“早點睡吧，明天還要郊遊去不是嗎？”
“宏駿……”她還想問下去，他的吻已貼上她的嘴唇。
“乖一點，快睡！”
她無奈的閉上眼睛，她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一行清淚劃過她的眼角，濕潤了她長長的睫毛。整晚，聶宏駿像個忠誠的騎士，守在她身邊，這一刻他感到自己像是在完成一項神聖的使命。
睡著的方若軒樣子很好看，他忍不住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又想起了那些草長鶯飛的日子。小時候的她，一次很晚都沒有回家，他發瘋一樣的找她，最終在河邊找到了玩累了不小心睡著了的她，他不敢叫醒她，就這樣一直靜靜的守候，直到天明。
隻是短短三個字，他卻開不了口。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恩怨情仇，不會因為一句“我愛你”就可以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