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踏進家門已是淩晨時分,那座別墅燈火通明,像暗夜裏嵌在山間的一顆珠子。遠遠看去,她竟覺得這一切都太不真實,這山這水,這花這樹,這個院子和院子裏那個男人,好像都不曾屬於她,而是一陣青煙,風一吹,便露出醜陋的現實。
她歎了口氣,拖著步子朝屋裏移去,一進門,發現他鐵青著臉坐在沙發上,手中的一根煙還沒抽完,見了她,把煙蒂在煙灰缸裏扭了幾下,冷冷看她一眼,便回身朝樓上去了。
她吃了一驚,她本以為他要對她大發雷霆,本已做好了迎接暴風驟雨的準備,誰知卻如此平靜的過了關。她心中竟悶悶不樂起來,他是什麽意思?他難道已經不在乎她隨意出門了?難道不在乎她回家這麽晚嗎?難道……他已經不在乎她了?
想著,她落了淚,賭氣撒嬌似的追在他身後,跟到了書房,小手往書房門框上一橫,質問道:“聶宏駿,你都不問問我去哪了嗎?”
他暗自發笑,還是不理會,依舊冷笑道:“愛去哪就去哪,手腳長在你自己身上。”
“你……”她的小臉漲的通紅,“你就不在意……我這麽晚回來?”
“這有什麽好在意的?反正我也沒早回家過。”
他轉身進屋,她看著他冰冷的背影,心像是被人狠狠撕扯。她咬了咬唇,衣角在她手中已揉搓成一團,就在他將要關上門的那一刻,她不知哪來的膽量,突然頂住房門,兩眼死死盯著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的說:“聶宏駿,你聽好,我今晚……找男人去了!”
她見他扶著門框的手一哆嗦,緊接著握成拳頭,根根青筋暴出,像甩出來的皮鞭,猛笞在他心頭。
她見了著實得意,不動聲色繼續挑釁道:“聶宏駿,你沒看到我換了衣服嗎?沒看到我發型變了嗎?我再也不穿那條白裙子了,再也不披著頭發了。我還化了妝,我今天開始要好好打扮自己!……嗬,你沒覺得奇怪嗎?我一向都老老實實待在家裏的,可今天卻偷偷跑了出去,我寧可走山路壓馬路,也不願意再在這屋子裏待了!你沒想過為什麽嗎?因為外麵有更吸引我的地方!”
“住口!”他狠狠瞪著他,白眼球裏血絲密布,仿若一個發怒的野獸,他咬著牙,她看到他腮邊兩側起伏不平,似乎聽到他把牙咬的咯咯作響。她心裏有點怕了,她是第一次這麽忤逆他,而這個忤逆的理由,卻是罪無可恕。
她的眼眶也紅起來,竟得到了一絲安慰,原來他聽了她的話還會生氣,還有有反應,這是不是說明他還在乎著她?她在心底笑起來,曾幾何時,她竟要如此卑微的乞求愛情了?
“太晚了。”他冷冷的說道,步步逼近她,鼻尖貼在她的前額,居高臨下,桀驁不羈,眼底透著說不清的情緒,冷笑道:“你該休息了。今晚我有些事要在書房處理,你自己睡。”
“你……”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他“砰”的一聲隔在了門外。失落的感覺像是溶進水裏的毒,無色無味,無聲無息,卻殺人於無形。
她默默轉過身,像個沒有靈魂的布偶,一步一步如爬蟲般蠕動,她停下來,笑了笑,即使自己的心是完整的,他都不肯要,更何況現在落成了一地的碎片?
“方小姐,還沒睡?”徐媽走了上來,看著方若軒紅紅的雙眼,知道她定受了委屈,便笑道:“我煮了些宵夜,本來要給聶先生送來,不然你先下樓吃?方小姐,眼睛紅紅的可不好看,下來吃點甜品,心情自然就好了!”
“誰說我心情不好……”
“都掛在臉上了,誰能看不出來?”
“聶宏駿就……”她把後麵的話生生吞了回去,背過身,指尖拭過眼圈,勉強笑道:“徐媽,我沒事的。你也忙了一天了,快去休息吧。”
“好。”徐媽答應著,剛要轉身離開,卻又回過頭來,衝她笑了笑,和藹的說道:“方小姐,聶先生不是不在乎你的,這點難道你沒感覺嗎?”
她苦笑道:“隨他願不願意在乎我吧,我無所謂,嗬……說到底,我就是他養的一隻小貓小狗,養的一隻寵物,他高興了就來拍拍我的頭,不高興了就一腳把我踢開……誰會用心在乎一隻低賤的寵物呢?”
“你要是這麽想的話,聶先生折騰這一晚可太不值了。”徐媽眼中帶著失望,“他跟了你一晚上,你都沒發現他?”
“你說什麽?”
徐媽長歎一聲,搖了搖頭,說道:“聶先生不準我說,可我現在也不得不說了……其實你下午偷偷跑出去,我是知道的,當時我怕出什麽事,立刻就給他打了電話。他怕你有意外,連忙趕了回來,我看他在廳裏打了好幾個電話,大概是找人追蹤你在哪裏……後來他就出去了,在你回來前幾分鍾,他才到家。我才知道,他一個晚上都跟在你後麵的,你坐了幾趟車,他就坐了幾趟車,你走了多少路,他就走了多少路……他不讓我告訴你,怕你知道不高興,怕你……好像說怕你覺得沒有自由什麽的。嗨……要我說,你們就跟兩個小孩兒似的,這麽點事也要鬧一場!”
“他……”方若軒一下子羞的滿麵通紅,後悔的直咂舌,原來他剛才的沒反應,不是不在乎,而是知道她定然跑不出他的手心。她就好像是那個被如來佛祖戲耍的齊天大聖,自以為逃到了天邊,誰知那是他的五指山。
可是……她偷偷笑了起來,眼睛往書房瞟,她怎麽竟愛上了這座五指山?
那是被他圈著抱著的感覺,那是被他在乎著保護著的感覺,那是被他疼惜著憐愛著的感覺,那是小時候他為了她,與她身邊所有男孩子為敵的感覺……她回了房間,拿出在夜市裏買的那條裙子,比在身上轉了幾圈,興奮的如同破繭之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