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娃娃
沈陌心看向聲源，見是餘顯，才道：“我來……”她來做什麽？搬運屍體，她沒那力氣，這般多的男子，也用不上她。
“看看。”她麵無表情道。
餘顯看著沈陌心就這麽從他麵前走過，神色淡淡的，卻有種難言的哀戚，一時不知該不該上前攔她。
沈陌心一路走來，見到七八具屍首，都是致命一刀導致失血過多而死，她出聲喚人來搬，自個兒又往別處去。
直至走到船艙的盡頭，那是一個廚房，麻雀雖小，卻五髒俱全。裏頭有一個矮胖的婦人，此時俯趴在一個小甕上，背後的刀傷橫跨整個背部，好不可怕。
沈陌心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身體，冰冷僵硬，頸動脈毫無半點搏動，也是死了的。
她抬眼去看，卻見婦人麵色灰白，臉上卻掛著奇異的微笑，異常瘮人。
這表情……並不正常，尤其是在這個殤情的夜裏，顯得格外詭異陰森。
沈陌心看了看四周，最後將目光定在了她身下的甕中。她費力將婦人沉重的屍首推翻在地上，露出了一個廣口的陶甕。
此時，陶甕中蜷縮著一個小孩兒，看著約摸兩歲左右，小小的一隻，奶氣未脫。
小娃娃聽到聲響，又見亮光，這才自睡夢中醒轉過來。他到底還是太小了，不知是因懼怕，還是放鬆下來，小小的臉蛋上眨眼就掛下了兩串淚珠。
他哭得傷心極了，卻也不敢發出聲響，隻這麽默默地流著淚。
沈陌心伸手將他抱起，他起先有些抗拒，待沈陌心拍著他的後背輕哄道：“寶寶乖，沒事兒了，不哭不哭。”他才漸漸軟下身子來。
隻等看清地上躺著的矮胖婦人，才又哭鬧起來，嘴裏模糊叫著：“阿婆，我要阿婆。”
沈陌心急忙捂著他的眼睛，往外頭甲板上走，小娃娃在她懷裏掙紮扭動著身體，將她的發髻都掙得有些鬆動，頰邊垂下了兩綹碎發，有些狼狽。
沈陌心緊緊摟著他，搭在他背上的手不住地輕拍，安慰道：“在的，阿婆在的。”
她將小娃娃抱到甲板上時，甲板上已放滿了屍首，屍首分成兩列，每列並排躺著近十人。
沈陌心一時不知該不該放開蒙在小娃娃眼睛上的手了。她環顧甲板，一時有些眩暈感。她並不是第一次見屍首，但從來沒有哪一次，給她如此的震撼。
“伊伊，你怎的上來了？”梁益率先看到她，忙上前來關切問道。
這血腥殘忍的一幕，實不該讓她一個女孩兒看見。
“師兄。”沈陌心抱著小娃娃的胳膊緊了緊，“他，藏在廚房陶甕裏的，廚房還有個婦人的屍首。”
她本就手無縛雞之力，長久單手抱著個娃娃，還是有些吃不消。沈陌心感覺到覆在小娃娃眼睛上的那隻手心傳來了濕意，心都不由跟著顫了顫。
小娃娃又哭了。她想。
“給我吧。”梁益看出沈陌心力有未逮，便想去接她懷裏的孩子。
不料，原本推拒著沈陌心的小娃娃察覺了另一雙手臂的靠近，竟攬住了沈陌心得脖頸，愈發往她懷裏鑽。嘴裏隻嚷嚷著：“不要，不要。”
小娃娃抱得極用力，緊緊地貼在沈陌心胸口，縱然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娃娃，也教沈陌心生出了幾分尷尬來。
一番鬧騰，終於將甲板上的人都引了過來。打頭的便是那眉目俊朗的青年男子，他身後跟著兩個精壯的隨從。
男子看向沈陌心，昏暗的燈光下愈發顯得她容色過人，稍愣一瞬，男子便開口道：“敢問姑娘，這是……”
沈陌心見他開口相詢，便回道：“在廚房的陶甕中發現的，被人護在身下才逃過一劫。”
小娃娃似乎感覺到眾人都圍攏過來，又往沈陌心懷裏緊了幾分，擠得她胸口隱隱作痛，奈何如今眾目睽睽，她也不好流露出異樣來，徒增尷尬。
男子似乎有好些事情要問，但到底小娃娃年歲小，又受了驚，全然投入自個兒的傷心事中，嘴裏隻嚷嚷著諸如：“不要”、“阿婆”，亦不肯讓旁人近身，隻往沈陌心的懷裏鑽。
收拾停當此間屍首，眾人這才又回自個兒船上。沈陌心手裏抱著小娃娃，在梁益的護持下戰戰兢兢地通過木板，離開了死氣沉沉的“鬼船”。
那“鬼船”較他們這艘船小不了多少，以如今船上的船工之力，無法將“鬼船”一道帶著南下，因而幾個主事者商議後決定，先南下往最近的揚州府報案。當然，這主要是那位青年男子的提議，船老大與餘老、梁欽等人無甚異議罷了。
沈陌心留了個心眼，發現青年男子身邊的隨從少了三人，也不知是否留在那艘船上看守？
沈陌心抱著小娃娃歸來，成氏見著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小家夥，憐惜道：“可憐的孩子，也不知多久未進水米。”
沈陌心這時才注意到小娃娃的嘴唇幹得起皮，想來確實有許久水米未進了。
成氏去借了廚房給小娃娃熬米湯，沈陌心抱著他回了自個兒船廂，喂他喝了溫水。小家夥似是渴得狠了，就著沈陌心的手“哼哧哼哧”喝了兩大杯，便是連哭也忘了。
成氏端著一小碗米湯來時，小家夥累得有些迷迷瞪瞪。沈陌心小心翼翼喂了小半碗，他便已然睡了過去，睡著時，小嘴還一吮一吮的，讓人心底泛酸。
“今晚卿卿便同我睡吧。”成氏看著床榻上的小家夥，同沈陌心道。
這船廂本就不大，沈陌心與梁菖蒲、錦繡三人同床，不甚寬敞，如今多了個小家夥，雖人小，但到底也要占地兒。
“那師傅呢？”沈陌心輕聲問。
成氏笑了笑，道：“讓他同你師兄擠一擠。”
這倒也是個法子。
待成氏與梁菖蒲走後，沈陌心讓錦繡打了盆熱水，又拿了一件自個兒的豎褐，讓錦繡取了剪子針線改改。
她小心翼翼地脫下小家夥沾了血跡的衣裳，不敢吵醒他，隻簡單擦了身子，換上了改過的豎褐，但也還算合身。
忙忙碌碌折騰到醜時，沈陌心與錦繡二人才草草熄燈睡覺。
天剛亮透，沈陌心便被錦繡喚醒。
她還不曾醒過神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錦繡。
“小家夥不見了。”錦繡滿麵焦急。
沈陌心這才回過神來，床榻上不見小家夥的身影。她猛然坐起身，因著夜裏休息不好，引起一陣陣眩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