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鬼船”
夜深人寂，沈陌心睡夢正酣，恍惚間聽到呼喊聲，漸漸地，人聲嘈雜了起來。
她猛地睜開眼，自床榻上坐起身。自上船伊始，沈陌心都是和衣而眠的，也讓梁菖蒲與錦繡如此。出門在外，女孩兒家總是要多防備些。
“伊伊，外頭是什麽聲響？”梁菖蒲也被吵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見沈陌心已坐起身，問道。
沈陌心自小窗口探頭出去，見漆黑的夜裏，甲板上點了近十盞氣死風燈，聚集了許多人。
雖是深夜，甲板上燈火通明，沈陌心眯著眼去看，隱約可辨別出，都是船上的船工與大夫。
“無事，我去看看。”沈陌心安撫著梁菖蒲，又對錦繡道，“你們二人待在船廂內，莫出去，我馬上回來。”
錦繡與梁菖蒲同時拉住了她。
“伊伊，咱們一道去吧。”她們是不放心沈陌心一人。
“好。”沈陌心笑著道。
甲板上眾人都是這幾日相處過的人，若是有惡意，也不會等到今日。既然無甚危險，她自是欣然接受她們的好意。
三人出門，敲了敲左近的梁益與梁欽的船廂，都沒人在。
“師傅師娘與師兄許是也在甲板上。”沈陌心猜測道。
三人依次自狹窄的樓梯下樓，拐個彎便往甲板去。
甲板上此時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便連上船後低調地毫無存在感的那兄弟倆也在，身後跟著一眾侍從武人。
錦繡眼尖，一眼便在眾人中看到梁欽三人。
“叔父在那處。”她道。
三人又一道往梁欽那處走。
沈陌心路過幾個船工身邊時，便聽見有人低聲道：“如何能靠近鬼船。”
鬼船？
“大哥在說什麽鬼船？”沈陌心停住腳步問。她生得貌美，此時在燈光的映照下更是雪膚花貌，容色昳麗，不似凡女。
“沈，沈姑娘，我們說的便是那船。”船工指著遠處道，“夜半三更，卻連一盞燈火都不見，定是鬼船。”
沈陌心順著他指的方向極目眺望，在這濃墨般漆黑的夜裏，果真依稀分辨出遠處一個模糊的船影。
“可不是麽。”另一個船工也開口道，“咱們夜裏不論行船還是泊船，都要在前後掛上船燈，這是規矩。”
船燈便是氣死風燈，不光防風，透光性也極好，暗夜騎馬也多用此燈照明，故而又稱馬燈。
夜裏的船隻掛燈是道上通行的規矩，不僅僅為照明，也起了警示的作用。那艘船卻不明半點燈火，確實奇怪得緊。
沈陌心向船工道了聲謝，趕緊快走幾步趕上梁菖蒲與錦繡。三人到梁欽身邊時，便聽到青年男子對船老大道：“靠上去。”
青年男子麵容沉肅，一雙鳳眸淩厲迫人，不怒自威。
“這可使不得。”船老大連連擺手，“那船上不定有什麽，不幹淨。”
沈陌心直覺這說法不靠譜，忽而又想起自己的來曆，頗有些“借屍還魂”的意思，也不甚“幹淨”，便不多置喙了。
青年男子身後走出一個侍從，他自懷中掏出一個金錠，對船老大道：“怪力亂神之事本就是無稽，船主隻管靠上去，出了事兒，自有我等頂著。”
這話倒是狂妄得緊，仿佛世間所有事體他們都能輕易擺平一般。
沈陌心在一邊聽著，間或有幾個大夫也不甚同意，但到底還是同意靠上前去的人多，也都不多爭辯。
沈陌心分明看到，那侍從上前以金錠利誘船老大時，他身後的武人將手輕按在隨身佩刀的刀柄上，顯然是準備“先禮後兵”的。
大船在船工的操縱下緩緩靠近“鬼船”，沈陌心站在成氏與梁益身後，漸漸覺出不對來。
那船上不僅沒有燈火，甚至聽不出半點聲息。一艘無人的大船，如何能停在河中。
待兩船隻剩約摸一丈遠，沈陌心便見幾名船工向那艘船拋出三爪鉤，三爪鉤勾住船舷頂端，幾名船工一道使力，兩艘船以更快的速度互相靠近，待船舷間相距隻兩尺，船工迅速將三抓鉤固定，又取出厚重的船板，架在兩艘船的船舷上，以便人行走。
當先領命而去的是青年男子手下的兩個武人。兩人各提著一盞氣死風燈，腰間佩著長刀，踩過厚重的船板，“噠噠”的聲音清晰響在沈陌心耳際。
不過半刻，便有一人返回，抱拳對青年男子恭敬道：“主子，船上三十餘人皆已喪命。”
眾人聞言驚懼不已。
全船三十餘人皆喪命，卻從未曾聽說過此地有水匪為患。
青年男子聞言，劍眉緊鎖，他走到船板邊，看著在場的眾人，問道：“不知可有大夫隨小可一道去那船上？”
畢竟，大夫對生死判定更有權威些，若是有幸存者，那便更有利於救助了。
在場眾人一時靜默了下來。
餘老看了看眾人反應，上前一步道：“老夫同這位公子一道去吧。”
他年紀已長，那邊船上還不知是個什麽情況，總歸還是不去得好。
“餘老原宥，不若讓將此事交與後學。”梁欽上前，對著餘老作揖道。
由梁欽打頭，又有四名大夫主動請纓，沈陌心也是想去的。待青年男子帶著他六個侍從上了那船，後麵跟著包括梁欽在內共五名大夫，梁益沒有報名，卻也緊隨其後，餘顯見狀，與餘老低語兩句，也跟著梁益身後去了。
沈陌心見此情形躍躍欲試，她與王氏說了一聲，王氏原是不同意，但沈陌心態度堅決，王氏隻得讓她去尋梁益，跟在他身後行事便罷。
沈陌心連連點頭稱是。
待上了那艘船，甲板上已懸掛了三盞氣死風燈，船舷上掛著兩盞，還有許多人手上提著，燈火通明。
沈陌心舉目四望，甲板上或仰躺，或俯趴，或側臥，三三兩兩，約摸八九具屍首。屍首下流淌了一地的鮮血，此時已然有些凝固。
她走到一具仰躺的屍首邊，那具屍首麵色慘淡，燈光下也能隱隱看出泛著青色。這是一個中年男子，大腹便便，肥肉橫生，脖頸上一個三寸來長的傷口皮肉外翻，身下的衣物都已被鮮血染紅。
他死了，死得透透的。
沈陌心一路往船艙走去，夾道及船艙中間或遇上幾個倒地不起者，她皆蹲下身來探了探頸動脈及呼吸，俱都已死亡。
“伊伊，你怎麽也來了。”餘顯率先看到她，忙拉住她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