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別緒
此次出行由京都城的各大醫館一同出麵，包下一艘大船，自水路南下。而距京都城最近的碼頭便在臨城，臨城又是成氏娘家所在，到了臨城總不好過門而不入。因此梁欽決定較旁人提前一日去臨城，在臨城住上一夜再至碼頭匯合一同往江南去。
如此算來，他們的時間也不多了。
夜深人靜，沈陌心坐在槅窗前發呆。前世她便是生在江南長在江南，如今雖有了時間與空間的阻隔，但她對那個地方還是充滿著向往與期待的。
隻是，不知她前世熟悉的景物是否還能依稀尋得到一些影子。
恍惚間沈陌心見一黑影晃過，她方回過神，便見裕安已然站在她窗外。
他一手持劍，一手拿著一個木匣遞了過來，道：“沈姑娘，這是主子的回禮。”
這禮回來回去的，還沒完沒了了。
沈陌心接過匣子一看，感覺有些燙手。這匣子是沉香木製的，價值不菲，匣上雕刻的是山水圖，栩栩如生，很是不凡。
沈陌心打開匣子，隻見匣內放著一個信封，她看了裕安一眼，見他垂著目，不看她也不走，不知在等什麽。
沈陌心將匣子放在窗邊的榻上，取出信封，卻見信封下放著一冊醫書，名曰：《急病論》。
她也不急著去看醫書，隻將信封打開，取出信紙，隻見紙上隻寥寥幾字：穿心蓮花甚美，吾甚喜。
蕭沛這是專門去查過那朵他識不出的花兒呢。到底還是他有心，才能看出她的小心思。沈陌心嘴角忍不住上揚。
沈陌心拿起那冊《急病論》，便見首頁夾著一張花箋，上書：“車遙遙兮馬洋洋，追思卿兮不可忘。”1
那家夥，竟也回了她一句惜別相思的詩。
沈陌心看向窗外的裕安，忽而有些明白他為何還不離去了。
她走到案幾邊，案邊備著她自個兒製的炭筆，她拿過一張花箋，寫到：“天涯地角有窮時，隻有相思無盡處。”2
寫完，她又欣賞了片刻，才封到信封裏遞給了裕安。
裕安接過信封，告辭一聲，這才轉身離開。
裕安走後，沈陌心對著窗口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二更天，她才上床入眠去了。
不兩日，眾人便將此次出行要帶的物品收拾停當，因著全家出動，行李倒也頗為可觀。
臨行前一日，沈陌心還回了“濟眾堂”一趟，搜刮了許多常用的藥物，以備不時之需。她又交代了小也幾個藥僮幫忙照看著些她養在後院的小兔，這才放下心來。
“沈姑娘，我家縣主邀姑娘一敘。”
這聲音熟悉得緊，沈陌心聞言抬眼看去，是林檀身邊的冬兒。她正站在一架馬車旁，亭亭立著，等著沈陌心的回應。
沈陌心哪裏會拒絕，隻道：“待我同藥僮言語幾句。”
說著便同小也道了自個兒的去處，也省得梁欽或梁益尋她時找不著人，空擔憂一場。
待沈陌心上了馬車，冬兒也一道上了車，二人在車上閑談，倒被問出了林檀此舉的目的來。
林檀雖偶有請她至鎮國公府做客，但大多都會提前下帖子，哪裏會這般不言不語直接派了人來接她。
一番交流下來，沈陌心才知原是林檀近日才聽說了她被銷了醫證之事，又經了一番牢獄之災，便想尋她說說體己話。
沈陌心今日不曾戴著麵紗冪籬，索性鎮國公府的人大多都在年哥兒洗三禮上見過沈陌心的真麵目，也都恭敬地稱她一聲“沈大夫”。
沈陌心進了內院，林檀正歪在榻上逗弄著年哥兒。
“伊伊，過來看，年哥兒會翻身了。”林檀見到沈陌心，忙招手道。
沈陌心知她有潔癖，也不立即上前去，在小丫鬟的伺候下淨了手才緩步走近。
年哥兒三個多月了，生得白白胖胖，玉雪可愛，全然看不出早前剛出生時被親娘嫌棄的猴兒樣。
“咱們年哥兒可真能耐，旁人家的小人兒四個月大也不定能翻身呢。”沈陌心上前去逗弄年哥兒，免不了肢體接觸，隻把小娃娃逗得“咯咯”直樂，晶瑩剔透的口水自他無齒的口中順流而下，倒把沈陌心給整笑了。
“年哥兒可真喜歡沈大夫呢。”秋兒在一旁不由感慨。
林檀聞言笑道：“男兒家都是一個模樣，貫來是愛美人兒的。”她說得煞有介事，沈陌心隻得搖頭無奈笑著。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沈陌心衝著年哥兒笑道，“年哥兒說是也不是？”
本就是打趣的話，沈陌心不想年哥兒竟揮舞著藕節似的胳膊“咿咿呀呀”地附和。
林檀看著在沈陌心懷裏鬧騰的年哥兒，唇角一直掛著笑意。她收回目光，轉向沈陌心，道：“如今被銷了醫證，你欲如何？”
她問得很是直接。
沈陌心拍了拍年哥兒的小屁股，看向林檀道：“也沒什麽打緊的，來年醫證考核，我下場再奪個魁首來便是。”她語氣極是狂妄。
林檀點頭配合道：“到時，兩屆魁首怕也就隻有你一個了。”說完她又一頓，問道，“隻聽說你被銷了醫證，卻不知是個什麽說法。”
沈陌心輕聲笑了一下，回道：“去歲還未取得醫證時，給人開了幾個方子。”她輕描淡寫，“而今東窗事發，銷了醫證還是輕的呢。”
林檀點了點頭，也沒深究，又道：“聽聞被拘了三日？怎的不讓人來同我說。”她語氣裏不乏擔憂。
沈陌心唇角勾了勾，想她一個縣主，許是並不曾知道牢獄裏的醃臢齷齪。
“也無甚大事，就拘了我一個白日，便將我放了。”沈陌心輕描淡寫，“正巧碰上個熟人，替我求了情的。”她滿嘴胡謅。
“好在你今日讓冬兒尋了我來。”沈陌心轉開話題，道，“我明日便要隨師傅一起下江南赴杏林會了，屆時隻怕尋我不著。”
沈陌心笑著看向林檀，一副“你運氣真好”的表情。
林檀的心思又落在沈陌心的話裏。她自幼秉承庭訓，雖對外頭的風物心向往之，卻被拘於後宅。
沈陌心看出了她心底的落寞，揶揄道：“小娘子不若同某私奔去吧。”她把年哥兒圈在懷裏，雙手作揖狀。
林檀見她這一副怪樣，忍不住打了她一下，笑道：“也不知是什麽樣的人才能降得住你。”
沈陌心不由想起了那人，心裏甜蜜起來，道：“也指不定是誰降住了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