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離愁

  二人此時離得極近，沈陌心退後一步，拿過桌案上的匣子放到兩人中間，稍稍隔開些距離。


  “這是回禮。”沈陌心小聲道。她雖心裏將這物當作是定情信物，卻也說不出口。


  蕭沛見狀一怔，自他索要回禮至今已然過去許久，沈陌心皆毫無表示，他也讓裕安去催過，仍舊是沒有半分回音。


  如今幾日不見，他心心念念的回禮突然擺在了眼前，讓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蕭沛伸手接過匣子。這匣子的材料並不珍貴，但雕工極精細，細細看去，便能看出雕的是百草千花圖，栩栩如生，是花了心思的。


  “現在打開？”蕭沛見沈陌心目光灼灼看著自己手中的匣子，問道。


  出於禮節，時下是不興當著送禮人的麵看禮物的。


  沈陌心點了點頭道：“打開看看。”她害羞又期待，也不知他是否識得穿心蓮花。


  蕭沛小心翼翼地打開匣蓋，入目便是一朵即便幹枯卻仍舊奪目的淩霄花，花型被保存地極好，現今被壓幹了水分，仿佛還能清晰地看見花朵的脈絡紋理。


  他拿起這物，隻見是一張被削得極薄的竹片，背麵依樣粘著另一種花卉，白色的花瓣中是一條淡紫色的蕊，卻是不知何種花卉。


  “這是什麽花？”蕭沛目光灼灼看向沈陌心，他知她定不是隨意選的花。


  沈陌心嬉笑道：“你猜。”說罷轉身欲跑，卻被蕭沛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麵上笑意未減，看向蕭沛。


  “明日還來麽？”蕭沛問，“我新得了一卷醫書，今日不曾帶來。”


  沈陌心這才想起那件大事，道：“過幾日我許是要隨師傅去一趟江南，這兩日要準備行李呢。”


  “去江南？”蕭沛不想她竟要出遠門，不由抓緊她的手問道，“幾人同去？”


  沈陌心哪裏知道有幾人同去。梁欽與她定是要去的，若是孟升肯放人，那梁益許是也要去的。梁菖蒲倒是說不準，她近來身子骨還成，隻是不知梁欽與成氏是否會同意讓她一同去承受旅途的顛簸。


  “還不知呢。”沈陌心聳了聳肩，攤手道。


  “你那師兄可要一道去？”蕭沛一本正經問。


  沈陌心聽他如此問，嘴角的弧度慢慢收斂了起來。


  他這是什麽意思？

  他怎知自己有個師兄？

  他竟是背地裏調查過她？


  沈陌心忽而心生膈應。她生在一個精神自由的時代，自是接受不了凡事皆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覺。就好比剛與人談戀愛時，對方將你身家摸得個底兒掉，到底是讓人膈應的。


  蕭沛在人心鬼蜮中活了二十來年，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他道：“你喝醉酒上我馬車時，是他將你抱走的。”他的眉骨頗高，瞳子黝黑又深邃。


  隻是這言下之意，便是她與她師兄關係太過親密。


  那時沈陌心醉酒後記憶有些朦朧，並不大清晰，也不知當時梁益與蕭沛有過什麽樣的交流。這卻也不影響她的心情好轉。


  沈陌心的要求不高，隻他不要過多幹涉自己的生活，其他事體都能包容一二。


  “他是我兄長。”沈陌心笑著道，大大方方的，毫不避諱。


  蕭沛摸了摸她的發，輕聲道：“我不喜。”


  他至今還記得，傷寒疫情期間在那皇莊內，沈陌心在那男子懷中哭泣的模樣。他心裏隱隱地泛著酸。


  沈陌心其實有些理解蕭沛的心思。譬如大多的伴侶都會對愛人的青梅竹馬或異性知己抱著防備的態度。


  “我知道了。”沈陌心體貼地道。她與梁益都大了，親密的舉止並不常有，隻在人前更注意些便成了。


  隻是蕭沛看起來頗高冷，內裏竟是一個醋壇子。沈陌心暗裏好笑。


  二人達成共識，便高高興興地在同一案幾上做著自個兒的事。蕭沛在看公文，沈陌心在練字。


  兩人並排坐著，沈陌心轉頭便能看到蕭沛手中的公文。她也認真看過幾眼，見上頭措辭皆是文言，閱讀起來頗費力，也不耐煩看了。


  “寫什麽呢？”蕭沛見沈陌心寫得認真的，忍不住問道。


  沈陌心含笑看了他一眼，道：“情詩。”


  蕭沛聞言來了興致，伸手欲取，卻立馬被沈陌心擋了回去。


  “作甚？”沈陌心問。


  蕭沛笑道：“我瞧瞧。”


  沈陌心作勢要躲怎奈何蕭沛手長，一把就拿過她手中揚著的宣紙。


  蕭沛背向沈陌心，展開宣紙，隻見上書：“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隻有相隨無別離。”1

  沈陌心本就是寫給他看的，虛張聲勢搶了幾次沒搶回來也就罷了休。可惱的是，蕭沛看了許久，才將宣紙疊好，道：“這字還得再練練。”說著便將其放入懷中。


  這是說她的字不好看唄，也不知方才是誰說的“詩好，字也好，我喜歡得緊”。男人的嘴，果真是騙人的鬼。


  沈陌心練了五年的字了，自以為像個樣子，如今卻被蕭沛輕飄飄一句話給打擊到了。


  “嫌棄我的字。”沈陌心惱羞成怒，又要去他懷裏搶，“將我的墨寶還來。”


  蕭沛哪裏會讓她得逞，兩人爭執間沈陌心將蕭沛推搡著跌坐在太師椅上，她自個兒也站不穩，雙手撐著椅把。


  她這是“椅咚”了蕭沛吧。


  二人此時離得極近，沈陌心仿佛都能清晰地數清楚蕭沛細密的眼睫毛。他的唇型也很好看，不薄不厚，此時微微抿著……


  沈陌心看得出神，鬼使神差地，她猛然往前，在蕭沛的唇角啄了一口。不過半息，她便離開，趁著蕭沛反應過來前，繞過書案往外跑了。


  “我走了。”她人都已到了院中，書房內的蕭沛才聽到她急促的告別聲。


  蕭沛撫著仿佛尚有餘溫的唇角，不由失笑。


  時辰已然不早，沈陌心徑直回了家中。正巧半道上遇上了梁益，便一同歸家。


  “伊伊，你下晌上何處去了？”梁益問她。


  沈陌心能如何說，想了片刻，才諱莫如深道：“去將借來的醫書還了。”


  梁益聞言點了點頭，也不再追問。


  二人回了家，淨過手，用晚膳時，梁欽果真說起了杏林會之事。


  毫不意外，沈陌心是要一同去的，隻讓沈陌心想不到的事，梁欽竟讓梁益與梁菖蒲都跟著一道兒去。


  “那便隻有師娘與錦繡二人在家了。”沈陌心搛了一筷子菜到碗裏，並未用，又道，“不若讓師娘與錦繡同咱們一道去吧，便權當遊玩了。”


  她嘴裏說著成氏與錦繡，眼睛確實往梁欽身上看的。


  梁欽看向成氏與錦繡，問：“你們可想去？”


  成氏到底還是不放心這麽一大家子人，道：“並無不可。”


  錦繡自然也不會反對。


  這事便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