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伊伊
沈陌心來得不巧，蕭沛尚未歸家。開門的是個小廝，昨日裏見過的。
“主子交代過，沈姑娘可自行去書房抄書。”小廝的態度極恭敬。
沈陌心道了聲謝，這才跟著他往書房去。
她一直覺得於他們這些當官的人而言，書房算是重地，一些見不得人的機密文件都是藏匿在書房之中的，竟就這麽隨意讓她進出了。
想到這，她心中不免有些竊喜。
小廝將沈陌心帶到書房，問道：“姑娘可有喜愛的茶點？”
服務這麽周到啊。
沈陌心放下窩在心頭的煩心事，滿麵笑容道：“並無特殊喜好。”
來人家家中做客總不好顯得太過於挑剔難伺候。
小廝應聲“是”，便又恭敬地退了下去。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小廝又回了來，奉上了兩碟糕點與一盞茶水。
“姑娘慢用。”他道。
“多謝小哥。”沈陌心的笑容都快僵住了。
“姑娘有何吩咐隻管喚小的。”
沈陌心點了點頭，看著小廝恭敬退下。
文房四寶都是現成的，硯台裏還有磨好的墨汁。
沈陌心從藥箱裏拿出昨日沒抄好的醫書，又從桌案上拿過那孤本。案牘上物品放置的位置，還是她昨日整理好的模樣，半點兒也沒有改變。
抄了近一個時辰，沈陌心放下狼毫，活動了下有些酸痛的手腕。眼角餘光瞥見書房門口立著個人影，她轉頭看去，四目相接。
是蕭沛。
也不知他站在門口看了多久，竟也不進來。
“裴公子。”沈陌心正欲起身招呼，卻聽見蕭沛道：“沈姑娘不必如此拘禮。”
他緩步而入，手中拿著一冊書籍。
沈陌心見那書封上寫著大大的《瘟病錄》，不由地眼都直了。
“這是……？”沈陌心指了指那冊書。
蕭沛見她反應，心下覺得可愛，不由笑著將書遞了過去，道：“某得此書，想著沈姑娘必定會喜歡，便就帶了來。”
繞是沈陌心再傻，也聽出了些不同尋常來。他這是想投其所好來討她的歡心吧？
“多謝裴公子。”沈陌心接過那本《瘟病錄》，“我很喜歡。”她真心笑了起來，滿目柔情，滿心歡喜。
既因得了這本醫書，又因明了了他的心意。
歇息片刻，沈陌心又開始抄寫醫書。她本就是帶著任務來的，總不能渾水摸魚，不然，孟大夫那處就過不了關。
將近酉時時，沈陌心才將整本《名醫雜談》抄錄完畢。她揉了揉酸脹的手腕，待墨跡幹透，便要重新校對一遍。
殊不知，若是有一兩個錯別字，那意思或許便“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了。
“可是謄抄好了？”蕭沛原就在關注著她這邊，沈陌心一放下狼毫，他便注意到了。
沈陌心抬頭看向他，笑道：“是呢。”
這嫣然一笑，使得窗外的春光都失了顏色。
繞是蕭沛自恃定力好，也不由地有些晃神。
他站起身走向她的案牘，問道：“校對一事，可需某效勞？”這是在毛遂自薦。
校對者與謄抄者本就不應是同一人。每個人對事物的認知都有盲區，第一次在何處出了差錯，便極有可能再次出現。因而，若是由謄抄者來校對，稍不留心，極有可能校對不出錯處來。
“如此，便最好不過了。”沈陌心也不推辭，欣然應允。
她站起身，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了蕭沛。蕭沛掀袍坐下，便一列列地校對起來。
沈陌心的字很端正，是很正統的簪花小楷，不同於她往日慣用的字體，方正清晰。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蕭沛已然全本校對完畢，通篇下來，隻錯了一個字，他用朱筆圈了出來，又修訂過，這才將抄錄本遞給了沈陌心。
沈陌心雙手接過抄錄本，忽而又想起一事，問道：“裴公子可還記得前幾日‘廣濟寺’的那夥歹徒？”
蕭沛不解其意，笑問道：“沈姑娘想問何事？”
“那日我看那夥歹徒在膳食中下了藥的，裴公子可知是什麽藥？”沈陌心早前就打聽過了，可沒人知道還有這種藥物，更別說方子了。
她想著，那夥人既是衝著蕭沛來的，又像是長期敵對的樣子。基於“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敵人”的理論支持，沈陌心便想來蕭沛這裏試探一二。
“那是晉國的秘藥。”蕭沛慢慢收斂了笑意。
沈陌心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這藥是晉國的，還是秘藥，想來不太容易搞到手。
“晉國的啊。”沈陌心語氣中不乏失落。
“這藥險得很，雖氣味不大，易於隱藏，藥性卻不穩。”蕭沛站起身來，緩步走到了窗邊。
沈陌心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求知欲極強，她問道：“這話怎麽說？”
蕭沛右手搭在窗欞上，漫不經心道：“那日在寺中膳堂，有一小童因食了那藥斃命了。”
這事是沈陌心不知道的。
似這類能致人昏睡的藥物，大多都有呼吸抑製的作用，都是極危險的。
用量小了，起不了效果；用量大了，隨時一命嗚呼。因而沈陌心一直不敢將自己配的藥用在人身上。
小童人小，卻與大人共膳，一個不注意多吃了些，便極有可能一睡不起了。
“那可真是……”沈陌心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還以為那日隻是個鬧劇，並沒有人員傷亡。
“裴公子，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沈陌心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光，依依不舍。
蕭沛轉身來看她，也不說話，就這麽看著。沈陌心與他對視片刻，忽而有些害羞起來。
見沈陌心羞得雙頰泛紅，蕭沛輕笑了一聲，應道：“嗯。”
“裴公子，那個……”沈陌心支支吾吾，“家姐過幾日便要出嫁了，我許是要留在家中幫忙，隻怕沒空暇過來抄錄醫書了。”
“這是好事。某在此祝令姐賢伉儷珠聯璧合，瓜瓞延綿。”蕭沛的聲音清冷中帶著著柔和，聽得沈陌心心髒碰碰直跳，“那冊《瘟病錄》沈姑娘便帶回去吧。”
沈陌心有些不好意思，終究舍不下醫書，道：“多謝裴公子，過幾日我抄錄完便送回來。”
她隻是堅持著借閱，不肯收下他的醫書。
蕭沛也不勉強，點了點頭，又道：“不知在沈姑娘心中，可當某是朋友？”
沈陌心聞言一愣，又想著兩人的點滴，這人還在危難時刻舍身相救，自然算是朋友了。
隻不過自己更想讓他做男朋友。這話卻是不好說。
“這是自然。”沈陌心看著他，一臉真誠。
蕭沛聞言笑了起來，俊朗出塵的臉上頓時更生動了起來。他道：“隻不知，沈姑娘的親友平日裏是如何稱呼姑娘的？”
這是要改稱呼了麽？
沈陌心其實一早覺得“沈姑娘”、“裴公子”的，見外得很。
“親人朋友們都喚我小字‘伊伊’。”她聲音漸弱，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裴公子也可這般喚我。”
蕭沛口中喃喃著“伊伊”二字，道：“某姓裴名霄，字雲衝。”
沈陌心聽出來了，這是讓她也改口的意思。
但叫什麽好呢？“阿霄”也太或許親近了。
“雲衝。”沈陌心握緊手中的《瘟病錄》，略有些緊張。
“伊伊。”蕭沛輕聲喚道。
一時室內再無人聲，空氣中盡是旖旎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