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通緝
沈陌心下山時,雨已然停了,隻是山道上還是濕漉漉的,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黑衣人已經先她一步離去。
沈陌心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山道,入目杳無人蹤。受了這麽重的傷,腳程還這般快麽!
一路回程,踏著泥濘的道路,沈陌心的繡鞋早已濕透,鞋裏似乎還積起了水。從朱雀門入了京都城,她恨不得立馬飛奔回家換了這身行頭。
濕漉漉髒兮兮的,膈應得很。
剛走過城門,沈陌心便見許多百姓圍在城門口的公告處。公告處還有兩個銀甲士兵守衛。
這是有新的公告或政令下達了。
沈陌心緩下腳步,探頭去看。奈何她個子不高,如何都隻能看到前排人的後腦勺。
“老丈,這是在看什麽?”沈陌心拍了拍她前邊的一個發鬢斑白的老者。
老者往邊上讓了讓,指著一張告示道:“今日剛張貼的懸賞告示。”
沈陌心總算看到了告示,隻一眼,便認出了那幾筆畫就的人物肖像,正是山洞中受傷的黑衣人。
那個遮了上半張臉的麵具畫得很是神似,極易辨認。
“江洋大盜……懸賞三百金!”沈陌心大致瀏覽一遍,卻被懸賞金額驚掉下巴。
她從來不曾見過懸賞金額如此高的懸賞告示。
那黑衣人是鍍了金吧,這般值錢呢!
三百金啊!現如今金銀大約是一兌二十的兌換率,但往往二十兩銀子也不定能換到一兩金。
沈陌心如今懷裏還放著那個約見黑衣人的絡子。她腦子不由自主地活泛起來,思考著到時候將官差先帶去,等著黑衣人自投羅網這一做法的可行性。
正想得入神,恍惚間似又看見了黑衣人滿是殺意的眼神,沈陌心心下不由一涼。
算了,不過區區三百金,還是小命更重要!而且,她還得了他一個承諾呢。
沈陌心回了家中,拿了衣物便徑直沐浴去了。
一番梳洗過後,她才在臥房內邊烘頭發,邊想著事兒。
再過十日便是半夏出門子的好日子,終究是要分開了。
明日去給她求個姻緣符吧,保佑她的婚姻能和和美美,一世安樂,圖個好彩頭。
沈陌心烘幹頭發,正欲到床榻上歪歪,便聽到窗戶開合之聲。她應聲看去,隻見房內已然多出了個人。
還是那個黑衣人!
依舊一身黑色夜行衣,麵上戴著麵具。但夜行衣顯然是換過一套了,腰上的布料毫無破損,隻是被血跡洇暈得較旁處顏色更深些。
他的傷口出血了。
“你怎麽……?”沈陌心一時不知先問他哪個問題。
你怎麽知道我是何人?
你怎麽知道我住何處?
“整個大朔,隻有一個女子坐堂行醫,且擅長外傷。”黑衣人唇色仍舊慘淡得很。
沈陌心點點頭,這麽說來,確實好猜得緊。
“我看看傷處。”沈陌心也不多說,直接進入主題。
黑衣人聞言,解開身上的衣物,露出健壯的身體。
這該死的八塊腹肌,像長了鉤子似的,鉤著她的目光。
沈陌心努力收回視線,小心翼翼拆開布條,卻見傷口處的繡線已然斷開,傷口皮肉不甚平整地剌在一處,正淌著鮮紅的血。
這是做了什麽孽!好好的繡線都被崩斷了。
沈陌心又用帕子按了回去,試圖止一止血。
“我的藥箱還在‘濟眾堂’呢,我先去取,你略等我一等,我很快回來。”沈陌心示意他自己按著布條。
黑衣人接手,自己按壓著傷處。
沈陌心就著房內備著的涼水洗了手。這才套上外裳,簡單綰了個發髻。
她剛要出臥房,手腕便被黑衣人抓住了。他道:“你與我說在何處,我去取。”
沈陌心怕他再活動牽涉傷口,忙道:“你現在不宜多動,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說完,抓了一條麵紗戴上便徑直往外去了。
“伊伊,這般時辰,你去何處?”她在院中碰到了錦繡,錦繡見她風風火火的,不由好奇。
“我回‘濟眾堂’取藥箱。”沈陌心話音剛落,人已沒了影兒。
一路小跑著,跑到半路,沈陌心不由想起了自己房中藏的私房錢。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留著個陌生人在臥房裏,私房錢也不知危險與否!
唉,人都出來了,總不可能半道再跑回去確認一番,隻得加緊腳步。
回了“濟眾堂”,徑直往貳號房而去,取了藥箱便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來。
藥房櫃台上正整理藥材的小甲看著她風風火火地進門,剛想打招呼,她已經入了院中;不多會兒又見她氣喘籲籲地出門,尚不及招呼,便又隻看見個背影。
“伊伊姐這是火燒屁股了不成?”小甲喃喃自語道。
沈陌心回了家中,並沒碰見人。
她悄咪咪上廚房調了一碗堿水,躡手躡腳地回了房。放下藥箱及堿水,在黑衣人的目光中,又小心翼翼地下樓去。
那架勢,活像是個偷兒,半分不像是在自己家中的模樣。
她倒了一碗烈酒,又打了一盆熱湯,這才心滿意足回房去。
現下天已經暗了,沈陌心在窗邊的軟榻上墊了換洗的被褥,又在兩旁各點了四根蠟燭,這才示意黑衣人躺到軟榻上去。
黑衣人看著她,挑了挑眉。那雙犀利的眼神中表達著不滿:“怎麽,怕我弄髒你的榻?”
會不會弄髒,你心裏沒點數麽!
“不是,我這榻有些時日沒清理了。稍候為你重新處理傷口,你身上應是最為幹淨的地方,怕把你傷口弄髒了。”沈陌心笑著解釋道。
其實就是怕他的血跡弄汙了她的榻!善意的謊言讓兩人都有了台階可下,豈不是兩全。
沈陌心看黑衣人的表情似是不信的,愛信不信唄。
“快些躺下,我要為你縫合傷處了。”沈陌心朝他招招手,“若是疼了,也不許吭聲,要驚動旁人的。”
她已然取下麵紗,示指豎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黑衣人無法,隻得依她所言,乖乖躺在軟榻上。沈陌心趁他躺下的時候,像是隨意尋物件兒般,看了看她藏匿在箱籠中的私房錢。
還好,都在!
她放下一樁心事,又喜滋滋地開始了縫合工作。
沈陌心先將斷開的繡線盡數拆了,又細細清理了一遍傷口。這傷口似乎今日備受摧殘,在燭光下仍能看出隱隱有些泛白。
沈陌心是使慣了手術針的,不多會就分層將傷口縫合完畢。外觀隻看見一條細細的傷口,簡直完美。
整個縫合的過程中,黑衣人自始至終仍舊未吭一聲。
“七日內莫做太大的動作牽涉到傷口了。”沈陌心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嗯。”出乎意料地,他好聲好氣應下了。
不知是不是黑衣人難得的好臉色給了她勇氣,沈陌心忽而說道:“我今日進城時看到了懸賞公告。”
話音未落,她已經後悔了。
“怎麽,想要那三百金?”黑衣人不鹹不淡問,眼神若有似無地往沈陌心身上瞟。
原來他也知道自己是鍍金的啊!是真的很值錢呐。
“沒有。”沈陌心舉起沾滿鮮血的雙手,睜著大眼認真地看向黑衣人,“從來沒有過這個想法!”
曾經有過那麽一點點想法,她也是立刻掐滅了。
黑衣人嗤笑一聲。
沈陌心不知他是何意,仍舊睜著無辜的杏眼看向他。
在燭光的映襯下,這黑衣人麵部的輪廓似乎有些熟悉。沈陌心盯得目不轉睛。
黑衣人似有所覺,轉過身去背向著她。
隻見他一手扶腰,一手撐著窗沿,手下一個用力,便從窗口處翻身而出,踏著旁人家低矮的房頂,消失在沈陌心眼中。
這人,也不怕傷口再裂開啊!
說起來,給他縫了兩次傷口,也不見他給過一文錢的診金。
沈陌心自覺做了個虧本生意,無奈歎了口氣,又開始悄悄地收拾起了這一屋的狼藉。
黑衣人:我裂開了。
沈陌心:我再給你縫起來。第一次是贈送,第二次是售後,下次記得要付錢哦。
黑衣人:還有下次,你就要裂開了。
沈陌心:……(我再也不上山采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