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春心
這人眉目清朗,下頜堅毅,黑沉沉的眼瞳犀利得緊,如今眼帶笑意,又若盛著瀅瀅秋水,讓人溺斃其中。
是他!
沈陌心認得他。這張臉,每個棱角都長在了她的審美點上,無一處不完美。雖隻見過一麵,但沈陌心對他印象深刻得很。
“是你,我見過你。”沈陌心驚奇道。
見男子看著她並不說話,她才繼續道:“去歲在南華山上,你的朋友被毒蛇咬傷。”
沈陌心提醒著,卻見男子仍看著她,不發一言。她料想他許是不曾記得,也不強求,便想告辭而去。
正待沈陌心要開口時,忽而聽到那男子說:“不止。”
不止什麽?什麽不止?
沈陌心不明其意,便不由問道:“什麽?”
男子看著她,輕笑著搖頭道:“不止一麵。”
沈陌心的記憶中,自己是隻見過他一回的。似她這樣愛俏的,麵對這般出色的容貌,若是見過,總歸是不能忘記的。
“是嗎?”沈陌心笑得幹巴巴的,頗有些尷尬地老實交代,“我好似忘記了。”
“也難怪你會忘了。那時你似乎醉酒了,誤上了我的馬車。”男子笑著為她辯白。
他其實不曾說的是,早在四年前她在馬車邊為他解圍時,他便透過簾縫見過她了。
那是他初次見她,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自百姓們圍觀的人群中走出,一派淡定沉穩,為他解了圍。
那時他祖父病危,他帶著人自南郡趕回京都,路上經曆了幾波刺殺。到了京都城外,他也身受重傷,好在遇上了前來接應的家族暗衛,換了馬車回京。
萬萬沒想到的是,他人已在京都,卻還被阻在長街之上。
那時的他,身著一襲墨衣,掩蓋了身後汩汩流出的鮮血,麵不改色。
那時的他,尚且還年輕稚嫩,對那拖住他行程的老漢,甚至那些圍觀的百姓,都是起了殺心的。
就在他耐心告罄之時,忽而聽到一個稚嫩的女聲,她說:“老丈的腿骨怕是斷了有幾日了吧,骨痂都長出來了呢。”
聲音嬌嬌的,還帶著讓人回味的尾音。
那時他忍著劇痛,伸手將車簾掀開一條細縫,便在馬車旁見她蹲在地上,很是認真地看著那老漢的傷處。
第二回見她,是在“醉仙樓”門口的馬車上。
他落了玉佩在三樓的雅室,在馬車上等著侍從去取的功夫,她便冒冒失失地爬上了他的馬車。
雙頰酡紅,眼神迷離……隻一眼,他就認出了她。
“你是何人呀?”她問他,聲音軟軟的。
他還不曾想好該如何作答,她便被一個少年人抱下了馬車。
第三回見她,便是她記憶中的那次。
那時的她已然及笄,麵上戴著麵紗,臉上額上都塗抹地麵目全非,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一身輕便的裝束,身後還背著個竹簍,這般簡簡單單,仍舊是人群最引他注目的存在。
隻是,她身邊跟著一個俊美的男子。
最後一次見她,是在皇莊,傷寒疫情正盛之時。
那日是為第一個因傷寒而死的病患火葬,眾人都已離場,隻有她伏在那男子的懷中泣不成聲,麵紗都哭得濕透了,好不可憐!
而如今,她俏生生地站在他麵前,這是他第五回見她了。
可她卻以為隻見過他一麵。
沈陌心聽完他的提示,忽而便想了起來:“我記得,當時上了馬車,裏頭隻有一個少年人,隻是我後來記不清晰他的模樣了,原來竟是你呀!”
她有些不好意思,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醉酒,竟在這樣一個美男子麵前露了醜麽。
實在是丟臉得很!
男子麵上一派溫和,點頭笑道:“是我。”
沈陌心一貫不是個會找話題同陌生人聊天的人,話已至此,也再想不出什麽別的話題,略微有些局促道:“出來了許久,我該回去了。”
男子點點頭,道:“好。”
沈陌心轉身從門縫中看了一眼,見門內無人,忙打開門閃身進了去。
回身關門時,沈陌心見那男子還麵向著她,目光一路追隨。
她突然有些羞澀起來,麵上發燙,但到底沒有閃躲,也看向那男子,直至朱漆大門關閉,阻隔了二人的目光。
她的腦海中忽而閃過一個詞——含情脈脈。
那男子對她的印象應還算不錯吧!隻是可惜不知他是何身份,名諱為何。
沈陌心收斂了心神,用手掌摸了摸發燙的臉頰。
前後兩輩子,她也隻是在大學期間暗戀過隔壁臨床醫學係的一個男生。但直到畢業,那男生估計都不認識她。
而剛才,她仿佛又找到了當初那種“見色起意”的感覺。
待沈陌心關門後,男子還在垂花門前站了許久,不知想到什麽,忽而勾唇一笑,這才輕搖著頭,轉身往外走去。
這男子,正是大朔第一士族蕭氏的嫡長子,蕭沛。
沈陌心就站在假山邊等著,沒多久,彩兒不知從哪處疾步走來,對沈陌心道:“沈大夫,咱們回吧。”
“哦,好。”沈陌心笑著應她,思及她方才離開的緣由,不由又問道:“這處看門的婆子可找著了?”
彩兒邊引路邊訕訕回道:“找著了。”
那婆子今日身子不適,拉稀跑肚,正在茅房裏蹲著呢。彩兒機警,已找了內院管事,讓她另派個婆子來守門。
沈陌心見她並不想深談,也就識趣地沒有多問,這點眼力見兒她還是有的。
待沈陌心回了花廳,蕭清已經離去,空留林檀與冬兒。
“怎麽去了這許久?”林檀抬頭問她。
沈陌心重新跪坐在她身側,道:“往另一處逛過來的,因而費了些時候。”
她順手拿起茶杯,又怕喝多了還得如廁,未沾唇又訕訕地放了回去。
從始至終,沈陌心都不曾提起那些閨秀們的私語。
林檀已然做到如此地步,那些相信的人必然已經信了,至於那些個仍不相信的人,說再多也是無益。
時間總會告訴她們,她們自以為是的猜想才是錯的。
日益西斜,沈陌心跟著林檀送走了一眾閨秀後,又乘著她的馬車回了家中。
簡單與家裏人交代了一番今日的宴會,沈陌心早早地洗漱完畢回了房內。
半夏進門時,沈陌心還坐在窗前的案幾上發呆。
聽到聲響,沈陌心機械地轉過頭看著她。
“我就是來讓你瞧瞧這配色,給點意見。”半夏揚著手裏的娟帕。
沈陌心看著她,發自肺腑問:“你莫不是在說笑?”
這種事情不去問錦繡,不去問王氏,卻來問她?
逗她玩兒呢吧!
還是赤裸裸的嘲笑?
半夏收回帕子,似乎也覺得這個理由找得不好,尷尬道:“我就是看你晚膳時有些心不在焉的。”
沈陌心聞言笑了笑,轉頭認真地看著她。
看了許久,直到半夏心中都有些發毛了,她才道:“我的春天好似要到了。”
半夏剛想回她,立春早過了,再兩日便是驚蟄,瞬間又回過味來她話中的含義。
這是在宴上遇見了什麽人,春心蕩漾了?
一章正文,寫完發現像個番外!
這章情節對應的前文大家都還記得麽?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