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蜚語
茶水過了半巡，沈陌心附在林檀耳邊小聲道：“我欲更衣。”
林檀聞言點了點頭，對她說：“讓冬兒同你一道去。”
秋兒與冬兒是林檀用慣的一等丫鬟，今兒個林檀並未帶秋兒出門，隻帶了冬兒與一個小丫鬟彩兒。
“還是讓彩兒同我一道去吧。”沈陌心笑著道。她尋思著冬兒是林檀身邊的大丫鬟，必是離不得的。
林檀點點頭，不置可否。
沈陌心站起身，理了理裙裾，便跟著彩兒往軒廁而去。
穿過遊廊走了約摸五十步，便能看見軒廁。軒廁門麵看著小，但內裏別有乾坤。
進門是一個小室，內裏放置一個案幾及一架四扇屏風，案幾邊侍立著一個婢子，十五六歲的模樣。
“奴婢伺候姑娘更衣。”那婢子許是將沈陌心當成了來參與宴會的閨秀，口中喊著“姑娘”。
“不必了，我自個兒來。”沈陌心不太喜歡陌生人的觸碰，連忙拒絕了她的好意。
將這婢子與彩兒一道請出軒廁後，沈陌心才開始解壓裙及齊腰襦裙。將壓裙放置在案幾上，襦裙搭在屏風上，沈陌心下邊隻剩了中褲，便去推開裏廁的門。
門內竟還侍立著一個婢子，沈陌心險些受了一驚，眼看著那婢子要伺候她如廁，她急忙將那婢子請到外間去。
小解讓人在一旁聽著，沈陌心都覺得自己差點憋回去，解不出來了！
昭和長公主這別院裏的服務還真是周到得嚇人，所幸上回以程歆的身份來時沒有吃那許多茶水，並不需要如廁。不然作為大家閨秀，這般沒見過世麵的樣子，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沈陌心轉過一架屏風，這才看到了官房。這官房造得很精致，邊上還特意留了處放置手紙的凹槽。上麵鋪了一個薄薄的軟墊，顯見是剛換過的，還帶著一股子清香。
沈陌心好奇心起，往官房下頭瞄了一眼，桶內隻有少許清水，上麵浮著許多花瓣。
這是什麽神仙日子！
上廁所都能上出別樣的意境來，也難怪那許多人削尖了腦袋往上爬呢！
解決了人生大事，沈陌心就著一邊備好的花瓣水洗了手，又取過一旁的麵巾拭幹手上的水珠。
到了外間，她謝絕了婢子的幫助，自己將襦裙穿好，係回壓裙，這才又體體麵麵地出了軒廁。
眼見著彩兒要帶著她原路返回，沈陌心忙叫住她問道：“往那頭去是何處？”
總是與不相熟的閨秀們待在一處，沈陌心其實是有些不自在的。
“那處是往園子邊上，繞一繞也可到花廳去。”彩兒看向沈陌心指的方向，如是回答道。
“莫若便往這邊去？”沈陌心征詢著彩兒的意見。
彩兒自然沒有反對，往那處走也隻不過是多走一些路罷了，都在園子內，沒什麽打緊的。
沈陌心跟著彩兒逛了半個園子，終於在一處院牆邊上停了下來。
“沈大夫先在此處稍候片刻，奴婢去前處看看。”彩兒微側過身子對沈陌心道。
沈陌心點了點頭，有些莫名。她隻是站在原處，見彩兒小跑至一扇紅漆大門處，像是在尋人。門旁遍尋不著，這才掩上門，往邊上的角樓尋去。
沈陌心慢慢踱步過去，看著麵前的紅漆大門。這是一處垂花門，分隔內外院的，俗稱“二門”。
垂花門原本該是有婆子守門的，如今無人留守，又大開著，到底有些不尋常。且今日各家閨秀臨門做客，總是該謹慎些，因而彩兒才會這般行事。
沈陌心往後退了兩步，走了許久，也有些腿酸，索性這處無人，便斜靠在身後的假山石上，揪著石縫裏生出的野草兒玩。
“顧姐姐，你可知曉永嘉縣主身邊的那位姑娘是什麽人？生得可真是美貌。”假山石後突然傳來一個嬌柔的女聲。
“你竟不知她。”另一個稍尖利的女聲奇道。
沈陌心聽著像是在說自己，便轉頭透過石縫看向那處。
那是一個石案，案邊的石凳上坐著三個十五六歲的閨秀，正在丫鬟們的服侍下飲茶閑話。
“前些日子可曾聽說過鎮國公世子與人共騎縱馬長街之事？”那尖利的女聲壓低聲音問道。
沈陌心就見一個膚白貌美，身著桃粉色襦裙的閨秀搖了搖頭。
另一個閨秀身著湖藍色襦裙，她繼續壓低聲音問：“那你可曾聽說，京都城出了個女大夫？”
粉衣閨秀繼續搖頭。
“你平日都不關注京中事麽？”藍衣閨秀一臉驚異地看著粉衣閨秀，仿佛在為她生活中少了無數大瓜而歎惋。
“年前聖上下旨，允女子行醫，並加開了恩科。那女子，便是恩科魁首。”藍衣閨秀向粉衣閨秀解釋著，“據傳年後永嘉縣主難產之時，鎮國公世子遠走臨城，攜了這女大夫來京都與永嘉縣主接產。隻是共乘一騎到底於理不合……”
說完，她還不忘意味深長地看了對方一眼。
對方接收到了眼神，到底還是不能意會她眼神中的含義，點了點頭道：“確實於理不合。”
“你是不是傻。”藍衣閨秀到底還是忍不住道，“且不說那女大夫身為女子，怎麽就能同男子共乘。便說鎮國公府何種門第，世子定是自小學禮，哪裏會那般輕易便讓女子與他同騎。”
說到此處，她呷了一口茶水，這才接著道：“你且看著吧，永嘉縣主多早晚要迎那女子進門的。”
我賭一包辣條，你看到白頭都看不到這情景！沈陌心翻著白眼。
粉衣閨秀似乎聽進去了她的話，接口道：“那女子這般的美貌，到底……”
她話未說完，但眾人都知她未竟之意。
“回去吧，出來得久了。”幾人站起身來。
沈陌心忙縮回身子，隻不知那幾位閨秀是要往左邊去，還是右邊去。若是往左走，便是要繞過假山，向這邊來了。
沈陌心一時躲無可躲，忽然想起了身後那扇虛掩的朱漆大門，忙三步並作兩步躲了出去。
沈陌心等著閨秀們離去，心裏暗暗歎息。林檀專門為她辦了這場春日宴，但到底還是堵不住所有人的嘴。
過了約摸半盞茶，仍不見那幾位閨秀往這邊來，沈陌心便知她們是往右邊去了。
“我在心虛什麽？分明是她們背後議論人呢！”沈陌心喃喃自語道。
“那確實不該心虛。”身後悠悠傳來一個含著笑意的男聲。
沈陌心聞言吃了一驚，這才驚覺自己正扒著垂花門的舉止太過失禮。
她緩緩轉過身去，眼前隻見一身玄色錦衣，錦衣滾邊的流雲暗紋因著距離近而顯得格外清晰。這人腰間扣著一個墨玉腰佩，玉質上佳，是難得一遇的上品。
沈陌心費力地仰起頭，這才看清來人的麵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