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教坊
沈陌心當晚便告辭歸家，林檀讓林嬤嬤到外院遣了四個侍衛護送。
到垂花門前，沈陌心登上馬車，便聽秋兒喚她。
她掀開車簾，秋兒從車窗處遞了一個包裹進來。
“沈大夫，這是縣主送您的謝禮。”秋兒說著，又塞了個包裹進來，“這是林嬤嬤和婢子們送您的一點念想，不值幾個錢的。”
她笑著說。
沈陌心不太好意思，道：“這怎麽好，我都不曾準備你們禮物呢。”
秋兒“噗呲”笑了出來，回道：“隻是些許念想，不是什麽稀罕玩意兒。”
禮雖輕，但情意重。
沈陌心大方地謝過秋兒，又讓她代自己向其他人道謝，這才揮手與她告別。
馬車晃晃悠悠地自角門而出，往城南方向去。
沈陌心走後，東廂房內的丫鬟婆子都被遣了下去，正房中隻留了祁頊與林檀夫妻二人。
“她，活得真灑脫。”林檀坐在軟榻上，對著屏風後的祁頊說道。
她眼神飄渺，毫無焦距。
“若是真能活成她自己希望的樣子，倒也快意。”祁頊脫下外袍，坐在案邊，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呷了一口。
林檀忽而皺起眉頭，問：“正院那邊……”
她語焉不詳，可祁頊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
鎮國公府的正院，自然是鎮國公與鎮國公夫人的居所。
“我會讓人盯著的，不必憂心。”祁頊看著她道，“她再是手眼通天，到底隻能拘於內宅。我倒是無妨，你帶著年哥兒，要多小心些。”
“我會警醒著些的。”林檀點了點頭，語氣堅定。
為母則剛。便是為了年哥兒，她也不能讓那起子小人在背地裏興風作浪。
沈陌心回到家中，眾人都已洗漱完畢，正待歇下。
“怎的這時候回來？”成氏見到她，很有些疑惑，“這般晚了，原以為你會明日歸家來。”
沈陌心笑了起來，道：“國公府到底沒有家裏自在，那邊處置好了，可不就急哄哄地回來了嗎！”
沈陌心身上穿的還是林嬤嬤讓人備下的衣裳，現下隻想洗個熱水澡鬆快鬆快。
“生得是哥兒還是姐兒？”成氏招呼她近前去，一臉的八卦。
沈陌心無奈道：“是個哥兒。”
“這下好了。”成氏對著梁欽道。可這語氣半點兒聽不出“好”來。
“經手的兩個都是個哥兒，說不準日後都找上門來，尋你接生呢。”成氏皺著眉，“好好的女大夫，還幹起穩婆的活計了。”
若隻是做些穩婆的活計，那還考醫證做什麽。這是成氏的想法，還是有些道理的。
沈陌心聽了，憋著笑道：“那便再接生幾個，總會接生許多姐兒的，到時可不就放心了。”
梁欽看沈陌心有些疲態，便讓她先去洗浴歇息，帶著成氏回了房。
沈陌心哪裏這麽早便肯歇下的，她沐浴了一番，頭發烘了半幹，便裹著披風偷摸地進了錦繡的臥房。
“這時節了還不睡下？”錦繡坐在油燈前繡著荷包，見她進來，便放下手中的活計，朝她看過來。
沈陌心將披風裹緊了幾分，笑著道：“找你打聽些閑話兒。”
她在程府時常讓錦繡去打聽消息，以至於養成了錦繡愛收集探聽些消息的好習慣。
“什麽事兒？還讓你專程來尋我問。”錦繡是真的有些好奇。
沈陌心向來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性子，平素連與自己有關的事兒也懶怠搭理，如今竟還想打聽旁的事兒。
“鎮國公夫人是原配麽？”沈陌心看著錦繡，一臉的官司。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燒。
錦繡想了想，才回道：“不是。鎮國公的原配夫人，是如今這位的嫡姐。”
這就合情合理了。
鎮國公喪妻，又娶了原配的庶妹。原應想著繼室與嫡子也是血脈至親，該是多有愛護。隻是繼室到底也生下了嫡次子，難免生出了些旁的心思。
貴府真亂！
沈陌心心中感歎著又回了房，徒留錦繡一臉莫名。
正月初六開市，“濟眾堂”也結束了長達十三日的輪番值守，正經開門看診了。
沈陌心照舊還是上晌看診，到了下晌便無所事事。
她偷偷往門外瞧，見叁號房外依舊大排長龍。看了片刻，也沒了興致，她歎了口氣，也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背著手搖了搖頭，才往裏走。
沈陌心正轉身往屏風後頭走，準備略歪歪。躺著也能賺月銀，從前想也不敢想呢。她這麽安慰自己。
“伊伊姐，外頭有人尋你出診。”藥僮敲了兩下門，進來說到。
沈陌心聞言又起了身。
嘿，她這是不是要變成專職出診的大夫了？說好的坐堂大夫呢！
一個一個的，都找她出診，怎麽不見找旁的大夫去。
“讓他進來。”沈陌心戴好麵紗，招招手道。
雖說出診的診金比坐堂高得多，但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盤，行事頗有些束手束腳。
沈陌心剛在太師椅上坐下，便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進了來。
那姑娘的打扮頗不得章法，裏頭尚可看出穿著件輕薄的羽紗，外頭罩了件雙宮綢，身上披著兔毛滾邊的玫色披風。
這大冷的天兒，裏頭還穿著羽紗。
“女大夫，奴家領著教坊司副使的命，請您去司裏看診呢。”她攏了攏披風，向沈陌心行了一禮。
隻是這禮行得過於粗糙，不知是沒正經學過，還是有什麽別的緣故。
“教坊司不是養著醫士，怎的還來我這處求診？”沈陌心問她。
那姑娘又蹲了一蹲，道：“坊裏的醫士看了三日，不曾看好，上頭貴人頗不滿，隻是我等賤籍女子請不得太醫診治。”
這是說她們若不是賤籍，還輪不上她沈陌心去診治唄？
“瞧瞧去。”沈陌心拎著藥箱便往外走。
“伊伊姐。”藥僮小甲叫住她，“要不稟了梁大夫再去。”
隻怕他原不知竟是教坊司的人來求診呢。
“你現下可有事？”沈陌心問他。
小甲搖了搖頭。他今日本就是在院中打打下手，跑跑腿兒的。
“那便隨我一道兒去？”沈陌心征詢他的意見。
小甲臉頰飛起一片紅雲，半晌才點頭應是。
沈陌心帶著兩人往外走，到藥鋪那處的出診薄上作了登記，又與藥鋪中抓藥的藥僮細說了去處，這才登上了教坊司的馬車。
教坊司位於京都城東南，距離“濟眾堂”並不大遠，半個時辰便到了。
教坊司不同於“國色天香樓”，它屬於國營的妓寮，建築風格也全然不同，古樸大氣得半分不像做皮肉生意的。
若不是匾額上大大的“教坊司”三字，沈陌心都覺得是來錯了地兒。
教坊司門前有五級台階，進了大門，便是一個小花園，花園後是寬敞的大堂，堂內兩側整齊地列著幾案，堂中一個寬大的舞台，好不大氣。
沈陌心跟著一路繞到後院，小甲倒是拘謹得很，好幾次都趔趄得險些跌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