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祁年

  不遠處傳來幾聲清咳。


  那兩個說小話的丫鬟吃了一驚，忙轉頭看去，就見是自個兒閑話的主角正沉著臉站在花園中的花徑上。


  “世子爺。”二人齊齊行禮。


  沈陌心見狀，忙扯著彩兒往遊廊盡處快走，免得兩廂見麵，徒添尷尬。


  “方才你們家世子身邊跟著的是誰？”沈陌心拉著彩兒跑到了遊廊盡頭，喘著氣兒，“那個假作咳嗽的，麵生得緊。”


  “那是長青，世子爺身邊的小廝之一。世子爺回內院時，他不便貼身伺候，都是在外院書房候著，故而不常見到。”彩兒雙手置於腹前，一板一眼地回答。


  沈陌心點了點頭。


  兩人到了穩婆落腳的外院客房，一番客套後，才進入正題。


  沈陌心認真地請教兩位穩婆明日洗三禮的流程，與自己在各個流程中要做些什麽。


  從祭拜神明開始，添盆、響盆、打扮、納福與收尾，一套流程走下來，沈陌心心中也有些數了。


  她全程隻需要抱著孩子到指定的地方，沐浴、打扮、接受眾人的祝福，果真可以不發一言。


  回了內院，正趕上用午膳的時辰。彩兒到大廚房取了她的飯食，送到了西廂房。


  沈陌心用了午膳，稍稍午休了片刻，見對麵東廂房內也有了動靜，便去了東廂。


  林檀也是午休剛起，正歪在拔步床上看著奶娘給小家夥喂奶。


  “來啦。”林檀看著沈陌心笑道。


  沈陌心輕聲應著：“嗯。”見林檀還是虛弱的模樣，她才道，“縣主還是多下床走動走動才好。”


  “縣主早間下床走過了呢。”秋兒在旁邊笑著解釋。


  沈陌心看著林檀，她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奶娘喂奶。奶娘坐在畫屏後，稍稍偏著身子，沈陌心也看不見全貌。


  昨兒晚間，沈陌心便開了大黃與芒硝磨粉，讓林檀今日起外敷回奶。她知道林檀已然尋好奶娘的，因而早早地開了回奶方。


  “我們正說著呢。”林檀招呼沈陌心走近些，道，“明日便要洗三，今日先將巍兒過水洗一洗。”


  “巍兒？”沈陌心問道，“已然取名了麽。”


  林檀笑了笑，笑意並不曾到達眼底：“國公爺取的。”


  沈陌心沒見過鎮國公，也不知是個怎樣的人。


  “‘崛巍巍而特秀’的‘巍’？”“巍”的同音字有許多，沈陌心想了片刻，才想出這麽個寓意好的。


  林檀聞言點了點頭。


  沈陌心笑著道：“祁巍。”聽著還不錯。


  “我正想著要取個小名兒呢，平日裏喚著朗朗上口些的。”林檀忽而對沈陌心道，“隻是想了許多個，又覺得不大喜歡。”


  “伊伊可有什麽想法？”林檀突然問她。


  沈陌心看了她一眼，心中在猜度她是真想谘詢自己的建議，還是隻是客套地隨口問問。


  林檀的眼神深邃而真誠，沈陌心一時有些看不透。


  林檀還在等著她的回答，她思索了片刻，才道：“乳名兒大多都取得簡單，既是大年下生的，便喚作‘年哥兒’如何？”


  沈陌心看著林檀，問道。


  她其實也就是應付著交差，心裏也不真信林檀便會采納她的建議。


  “年哥兒，年哥兒。”林檀嘴裏念念有詞，才轉頭對沈陌心道，“確實上口許多，便就喚作年哥兒了。”


  真的假的！


  這邊廂輕輕鬆鬆、簡簡單單便定下了孩子的乳名，那邊廂新近得了乳名的年哥兒也吃飽喝足了。奶娘抱著他輕輕在他背後拍著，直到他打出了一個響亮的嗝，逗笑了在場的眾人。


  沈陌心給林檀診了脈，身子沒什麽大礙，她又開了張下惡露的方子。


  “我總覺得這處硬硬的，像長了個東西似的。”林檀摸著小腹，對沈陌心道。


  沈陌心也伸手去摸，突然想到自己此番還不曾正正經經地淨過手。她心虛地看了林檀一眼，見她沒什麽反應，隻作不察，將手放在林檀的小腹略按了按，這才知道，林檀口中的“長了個東西”到底是什麽。


  沈陌心無奈地笑道：“這是胞宮。”她嘴角掩不下笑意，“懷孕前是摸不到的，到底胎兒在胞宮內長到這般大，將胞宮也撐大了，一時還恢複不了。”


  她見林檀沉默，又笑道：“過得月餘便可恢複了。”


  林檀見她還在笑，也跟著一道笑了起來。


  幾人說說笑笑，約摸過了半個時辰，原本吃了奶睡下的年哥兒又被抱了來。


  “趁著這光景還有日頭，先給咱們年哥兒下水洗洗。”林嬤嬤到床前征詢林檀的主意。


  東廂房內一直都燃著炭盆，溫暖如春。


  奶娘將年哥兒抱來，澡盆就放在床前。她解開年哥兒的繈褓，將年哥兒抱在胸前，鞠了把水，將年哥兒頭上的毛發打濕，輕輕地搓揉著。


  年哥兒的頭發雖不多，但粘著林檀的血，如今已經結成塊了，輕易根本搓不開。即使奶娘的動作輕柔，仍惹得年哥兒哭鬧不休。


  林檀神色未變，她知道小孩兒初次沐浴都會哭鬧不休，因而也不曾說什麽。


  沈陌心在一旁看得躍躍欲試，又怕自己請纓，損了奶娘的麵子。


  過得片刻，奶娘右側的衣袖都濕了，仍有許多血塊不曾洗掉。


  “不若……我來吧？”沈陌心試探著問。


  出乎意料的，林檀同意了，她由始至終都表現得對沈陌心極度的信任。


  沈陌心從奶娘手上接過哭得麵色通紅的年哥兒，輕拍著他的後背哄了哄。待他稍止了哭泣，這才將右手繞過他的身子，徑直將他夾在腋下。


  林嬤嬤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她從不曾見過哪個人這般給嬰兒洗浴的。不自覺轉頭看向林檀，見林檀衝她搖了搖頭，這才歇了上前托住年哥兒的衝動。


  “有篦子麽？”沈陌心問林嬤嬤。


  林嬤嬤這才晃過神來的，忙道：“有有有。”


  在梳妝台上一番摸索，便將篦子拿了來。


  “縣主，世子爺來了。”門外傳來冬兒的通傳聲。


  祁頊的身影應聲而入。他照舊站在門口的四扇屏風邊上散著寒氣，見此處這般多的人，又是與平日不同的陣仗，問道：“這是在做什麽？”


  沈陌心手下的動作絲毫不亂，她腋下夾著年哥兒，動作雖有些不雅，但是極穩妥的。


  她將年哥兒的頭發稍稍浸入澡盆中的溫水裏，用篦子在水中輕輕梳理著，很快便將一塊塊凝結的血塊梳了下來。


  林嬤嬤在一旁看得緊張極了，生怕沈陌心手一滑，便將年哥兒整個栽到澡盆中。


  “給年哥兒過水先洗洗。”林檀跟祁頊解釋道。


  祁頊愣了片刻，才問道：“年哥兒？”


  他還不知道小家夥新近取的乳名兒。


  “這是伊伊給巍兒取的乳名。”林檀笑著說。


  沈陌心讓林嬤嬤叫人換下這一盆混著血塊的血水，一邊給年哥兒脫著衣裳，一邊聽著那邊的談話，有些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