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亂局
沈陌心壓完四次宮底，便提出了告辭。
“伊伊。”林檀拉住她的袖子。
沈陌心看向她，等著她說話。
林檀見她鄭重其事的樣子，忍不住笑道：“後日便是‘洗三禮’，這孩子是你接生的，不若由你來主持吧。”她剛喝了一碗參湯，麵上紅潤了許多。
“洗三禮”一般是接生的穩婆主持的，她們被尊稱為“收生姥姥”。
主持“洗三禮”，沈陌心從未想過。
“洗三禮”有許多講究的儀式，麻煩得很。她前世讀書時上講台發個言都要緊張好幾天，更何況“洗三禮”那日會有許多親友觀禮。而那些人於沈陌心而言，都是陌生人。
“我如何會主持‘洗三禮’。”沈陌心條件反射地拒絕著，“那些個繁瑣的儀式祝詞，都沒弄明白呢。”
林檀聞言輕笑道：“這有什麽打緊的，到時我讓收生姥姥引導著你便是，祝詞都由她說，你隻負責讓孩兒入水洗浴。”
沈陌心蹙著眉，林檀都替她考慮得這般細致了，她都不知該如何推拒，隻得應下。
因著後日要主持洗三禮，沈陌心隻得在鎮國公府住下，明日便要開始準備相關事宜。
天色已晚，郡王妃也不好再逗留，隻得依依不舍地回了郡王府。
鎮國公夫人聽說沈陌心要留宿，便要給她安排客房，卻被林檀婉拒了。林檀讓林嬤嬤將沈陌心安排在了產房對麵的西廂房，就在她自個兒院中。
照理說，大夫離產婦近些也沒什麽，但沈陌心到底是待字閨中的女兒家。
這院子不僅是林檀的，也是祁頊的。
林嬤嬤領著沈陌心到了西廂。西廂房布置得很清雅，擺設簡單素淨得很。
“招待不周，沈大夫多見諒。”林嬤嬤笑著對沈陌心道，“被褥都是仆婢們剛換的，您且將就則個。”
沈陌心見她態度恭和，也有些不好意思：“您多禮了，這已經很好了。”
她今日奔波勞碌一日，其實隻想洗個熱水澡，再好好地睡一覺。
但如今寄人籬下，又恰逢此間主人生產忙亂之時，不好意思再平添麻煩，一時不敢開口。
“老婆子已然吩咐下去，稍後會有仆婦打熱水來，您洗漱一番，早些休息吧。”林嬤嬤道。
這倒是意外的驚喜。沒想到林嬤嬤如此體貼入微，連這些小事都為她想到了。
沈陌心摸了摸鼻子，笑道：“勞煩您了。”
林嬤嬤交代完畢，讓沈陌心有事盡管與院中守夜的仆婦說，便出了西廂去了。
不多一會兒，果真有仆婦準備了熱水送來，還來問詢沈陌心是要澡盆沐浴，還是到淨室淋浴。
澡盆子不是自己家的，都不知多少人用過，沈陌心心裏還是有些膈應的，便讓仆婦領著她去淨室淋浴。
待沈陌心洗完澡，烘幹頭發，月已上中天。
東廂房內昏黃的燈光明明滅滅。林檀懷中抱著已然入睡的嬰兒，神色淡然，唇角隱隱有些笑意。
“世子在何處歇下？”林檀問林嬤嬤。
林嬤嬤聞言看了她一眼，道：“去了外院書房。”她見林檀輕拍著嬰兒背部的手一頓，上前一步道，“到底院裏住著女眷，沈大夫又是個姑娘家，避開去也好。”
“嬤嬤，您覺著伊伊如何？”林檀抬頭看著林嬤嬤。
昏黃的燈光絲毫映不出她眼瞳中的神采。
林嬤嬤想了半天，才說了一句：“沈大夫是個知進退的。”
林檀又開始輕輕地拍著繈褓。她道：“我知那老虔婆在想些什麽，世子心裏也明鏡兒似的，這才有了這番作態，便是想看看那老虔婆到底又要出什麽幺蛾子。”她聲音很低，生怕吵醒了懷中的寶貝兒。
“但卷入這亂局中的人，讓我生出了許多顧慮。”林檀悠悠道。
林嬤嬤自林檀小時便在她身旁伺候，自是了解她的，如今見她剛生產完，便生出了憂慮，不由勸慰道：“您也不必多思，便是信不過沈大夫，您還信不過世子爺麽！”
祁頊除了林檀，並未納妾，身旁幹淨得很，隻除了林檀自己做主開臉的貼身大丫鬟春兒，如今也隻是個通房丫頭，沒有半點名分。
“伊伊那般的容貌品性，世間有幾個男子不愛？”林檀眼神虛無。
林嬤嬤也答不上來。
沈陌心的容貌，她原本聽秋兒與冬兒談起時，隻覺誇大其詞。今日果真見了廬山真麵目，這才知道，神怪異聞中的神女精怪該是何種模樣。
可她不隻是生得美，她還敢於打破規則。年紀輕輕，學得一身醫術，在疫病萌芽時便加以遏製，更是開辟了女子考取醫證的先例，便是載入史冊，也不為過。
如此女子，即便戴著麵紗，隻那一雙清明毫無半點雜質的眼眸，已能讓世間兒郎眼前一亮。
罷了，既已入得局中，便靜觀其變罷。林檀將懷中的嬰兒遞給林嬤嬤，閉目養神。
次日起身，沈陌心便覺得身上處處不得勁，酸疼得厲害。想來是昨日騎馬留下的後遺症。
她用過早膳，便讓冬兒尋了個小丫頭領她去外院找穩婆。
接生的穩婆還在外院住著，她們年紀大，不似沈陌心這般雲英未嫁，故而安排在外院也沒什麽不妥。
沈陌心想找穩婆對對台本，關於“洗三禮”的祝詞與一些細節，她心裏沒底。
小丫頭叫彩兒，今年十二歲，長得很是清秀，也很機靈。
“沈大夫，這邊請。”彩兒領著她走過一條十字遊廊，往外院去。
“姐姐可曾聽說，昨兒個世子爺回府，是與一位姑娘共騎的。”遊廊外的假山石後，傳來了一個壓低的女聲。
“聽說了。據說是個女大夫，來給世子夫人接產的。”另一個清脆的聲音道。
“可共乘一騎到底……”那女聲欲言又止，“姐姐，你說世子爺可會納了那女大夫，到底是損了人家的名聲。”
大可不必！
沈陌心停下腳步，示意彩兒不要出聲，就在那處光明正大地聽著。
“說不準。到底是中九流的賤業，如何能配得上世子爺，得個正經的名分？”清脆的聲音心懷疑慮。
你還是奴籍呢！
可不帶這樣踩一捧一的，世子爺算個屁！
沈陌心內心戲豐富極了，連帶著遷怒讓自己被拉踩的某世子爺。
彩兒覷著沈陌心的臉色，見她麵色如常，似是不曾將這些閑言碎語放在心上的樣子。
但聽著二人的談話到底不像樣，便想出聲警示，以免讓客人覺得鎮國公府的下人都是這般沒規沒矩。
沈陌心看出了她的意圖，忙拉了她一把，用口型說道：“莫出聲。”
她還想聽聽別人都是怎麽說的呢。
女聲並不認同她的看法，反駁道：“也說不準，我聽門房說，那女大夫長得極標致。”
“長得標致便能入了世子爺的眼？”那清脆的聲音辯駁，“咱們府上，哪個長得不標致。”
這確實是實話。大戶人家選侍婢，對容貌也是有要求的，起碼也得是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