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賞賜
沈陌心百無聊賴地倚在槅窗邊的軟榻上翻動著手中的醫書。
她在此處隔離已有七日，再過三日便可返家。
在她與梁益、秦傢這批人出莊隔離那日，皇莊中的病患隻剩五人，由兩名太醫院的醫官管著。其他人包括服侍的仆從，都等著分批出莊隔離了。
“沈姑娘，膳食我放在門口了。”房門外傳來笑花的聲音。
沈陌心沒有見過她，都是與她隔門對話的。笑花今年十四歲，是這個莊子上佃戶家的閨女。
平日裏負責給她送食送水，及換洗的衣物。
“好的，你放著吧。”沈陌心衝著門外喊到。
過了一小會兒，她推開房門將膳食取來，自顧用著。
到了酉末，牆壁傳來輕叩聲。木板的叩擊聲沉悶而具穿透力。
沈陌心忙到牆邊，對著木牆喚：“師兄。”未等梁益出聲，她又道，“我今日看了《雜病要略》，有一處不甚明了。”
她自顧自說著：“風痰瘀血、痹阻脈絡，黃膩苔，且病程日久，應該祛風、養血、通絡，可以服用大秦艽湯。若是痰熱腑實，何如？”她問的是中風病的不同證型的治療方案。
一牆之隔，梁益背向木牆倚坐在牆邊，靜靜地聽著沈陌心的發言，見她最後還留了個問題，忍不住笑了笑。
他不假思索回道：“應通腑泄濁、祛瘀通絡，可以用星蔞承氣湯。”
沈陌心話音剛落便得了梁益的答案，便知他自小研讀醫書，學識淵博，自己的這些小打小鬧尚且還難不住他。
又問了幾個問題，果然都被梁益輕鬆化解，沈陌心拿著紙筆坐在牆邊做起了筆記。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好容易又熬了三日，到了第四日上頭，所有人都沐浴了一番，換上專門為他們準備的新衣。
笑花給沈陌心備下的是一身月白色襦裙，因著她沒有特地要求，送來的隻是衣物，沒有麵紗。
想當初，他們來此處隔離那日也是沐浴一番，換的都是此處莊上備下的衣物，原本自己的衣物已都焚毀了。
時間一晃兩月有餘，一場疫病在萌芽時便被消弭於無形。
出了管製區，沈陌心眼尖地發現梁欽與成氏，半夏、錦繡都在外頭等候著。
“師傅，師娘。”
她飛奔過去，又一把摟住半夏與錦繡，問道：“專程來迎我們的？”
“那可不，大功臣。”半夏揶揄道。
沈陌心笑容滿麵，虛偽地客套著：“唉，不敢當不敢當。”
一同出來的眾大夫、太醫們見此處熱鬧，都看了過來。隻見三個女子抱作一團，其中一個容貌尤為奪目，隻是這麽站著，就能讓她身邊的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此時她巧笑嫣然，更顯清麗無雙，這般容色，凡塵難覓。眾人定睛細看，這女子竟是在皇莊時一直戴著麵紗與他們共事的沈陌心。
“父親，娘親。”梁益上前行禮。
往日不苟言笑的梁欽對著向他行禮的梁益，點了點頭，一舉一動間，不無欣慰。
“知道你們今日回來，孟大夫在‘醉仙樓’設宴，為你們洗塵。”梁欽對秦傢道。
秦傢難得笑了笑，道了聲“好”。
兩人都是不善言談的性子，沉默著領路在前向“醉仙樓”而去。
“卿卿怎麽沒來？”沈陌心落在後麵問錦繡與半夏。
半夏歎了口氣，道：“前幾日染了風寒，今日本想來迎你們，被叔父申令留在家中養病。”
半夏口中的“叔父”是指梁欽。
“怎麽病了？”沈陌心蹙起娥眉，“她往日身子也不甚強健，也不知道小心愛惜些。”
“吃了幾日藥，已經大好了。”錦繡看了眼前頭的梁欽與成氏，壓低聲音道，“隻是叔父與嬸娘怕這當口又傷風，才不讓卿卿出來。”
沈陌心點頭表示了解。
“醉仙樓”中，孟升依舊安排了一個雅室，隻置辦了一桌酒菜，沒有叫許多人陪坐，隻他們幾人與孟升、衛荇，統共九人，他們家就占了六人。
見梁欽麵色如常，也沒有不好意思的表現，沈陌心更是心安理得了。
民間並不像大戶人家那般講究規矩，眾人都是熟識的，因而都共坐一桌。
酒菜剛擺上桌，雅室的門便被人推了開。
朱雲氣尚且還未喘勻，急忙道：“師傅，天使來醫館了。”
啥？天使？
什麽鬼？沈陌心險些懷疑自己幻聽了。
孟升聞言失態地站起身來，碰翻了座下的椅子也顧不上，忙問：“天使可還在？說了些什麽？”
這兩人是一國的吧！他們都能理解這充斥著現代化氣息的“天使”二字。搞得在這個時代待久了的沈陌心都反應不過來。
其他人也都站起身，等著朱雲的回話，沈陌心一人坐著也尷尬，索性跟著站起身，也看向朱雲。
“天使還在醫館中，手裏拿著聖旨呢！”朱雲激動地連說話都有些顫抖。
沈陌心這時才明白了。
“天使”是“天子使臣”之意，是皇帝老兒派人到“濟眾堂”來了，還帶著聖旨！
一行人急急趕到“濟眾堂”，見街道上儀仗列在兩旁，蔚為壯觀。
進了“濟眾堂”，廳中已擺上香案。一個麵白無須的中年人站在廳堂中央，手持明黃色的綾錦，上繡祥雲瑞鶴，富麗堂皇。
“都到齊了麽？”中年人開口便是尖厲的嗓音，“到齊了，咱家便要宣讀聖旨了。”他口中說到“聖旨”二字時，遙遙向著皇城的方向一拱手。
沈陌心聽著這聲音，強忍著掏耳朵的欲望，跟在眾人身後。
“到齊了，到齊了。”孟升本就年紀大，一路小跑了半條街，險些背過氣去。此時見了聖旨，又想到此番“濟眾堂”在疫情中算是立了功，氣也不喘了，忙回道。
“眾人接旨。”白麵太監高聲道。
眾人“嘩嘩”跪了一地，沈陌心也隻得跟著跪伏在地。
“奉天承運，皇帝製曰：積善醇樸，可尚其風。勤國濟民，世之大義，據爾地方官屬京兆府奏，訖地方疫病萌發，朕憂慮矣。獨醇樸良醫，善察以觀，閉館以扼，大義可嘉，潛德宜表。茲特製爾杏林春滿，嘉爾冠榮，永錫天寵。欽哉。”
待孟升顫顫巍巍跪接聖旨後，眾人才得以起身。
此時，兩名侍衛打扮的年輕男子抬著一個匾額進來，孟升上前兩步，顫抖著手揭了蓋在上頭的紅綢，隻見上書“杏林春滿”四個大字。
“陛下除了賜下禦筆親書的匾額一幅，另有口諭。”白麵太監看了眾人一眼。
眾人見狀，又“嘩嘩”跪了一地。
不能一次說完嗎？還要別人跪兩次。沈陌心暗暗腹誹。
“聖上口諭：命沈氏陌心明日入宮覲見。”白麵太監拖長尾音，被點到名的沈陌心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沒吭聲，一時有些冷場。
“哪位是沈姑娘？”白麵太監放輕聲音問。
沈陌心跪行一步，垂著頭，恭敬道：“正是民女，民女遵旨。”
白麵太監告知了明日卯時派人來接，便帶著天使儀仗走了個幹淨。
這皇帝老兒忒小氣了些，也不送點實際的表示。
隻是……
沈陌心看著孟升顫抖著雙手將聖旨供上香案，點燃三支清香，又支使著人將廳堂中的“醫術高明”換成了這禦賜的“杏林春滿”，不由地笑了。
說起來，這個“醫術高明”的匾額也是上回沈陌心給魏劭縫合外傷後禦賜的，雖不是禦筆親書，但到底也是榮耀。
放眼整個大朔，連得兩塊禦賜匾額的醫館，能有幾何！
或許在世人眼中，這就是最好的“表示”了。
不過，此次入宮，該如何行事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