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刑訊
入了夜的皇莊,少了些白日裏的喧鬧,多了絲靜謐。
自疫病盛行後便少有人至的後花園,在夜色下樹影幢幢,更顯陰森詭秘。
而這花園子的底下,一派燈火通明。
在火盆的映襯下,牆邊懸掛著的各種刑具散發著昏黃的光暈,而中間刑架上縛著一個瘦削幹癟的男子,正是那被五城兵馬司差人帶走的禍首。
男子肋下插著一把三寸長的匕首,腹部釘了一根銷魂釘,傷口處隻洇暈了少許血氣,顯見是下手者完美避開了大血管,凶器上也作了些手腳。
行刑的官差拿著皮鞭,轉動著右手腕,無奈道:“大人,還是撬不開他的嘴。”官差對著背向他的男子一禮。
那男子背向刑架,在麵前的桌案上挑挑揀揀,最終取了一把寸長的骨刀,轉過身來。
他長眉入鬢,眉下是一雙冰冷銳利的鷹目,下頜冷毅,相貌生得不錯,整個人卻冷冰冰的,不好相與的模樣。
他身著錆鼠色錦衣官服,腰佩革帶,腰後懸著一把佩刀,好不威風。此人正是大理寺少卿邵溄,奉命調查“皇莊投毒”一案。
邵溄聞聽官差此言,冷哼一聲,道:“尋常百姓,哪有這麽硬的骨頭。”他原本手中正在把玩著骨刀,隨著話音落下,骨刀被生生紮進了中年男子的右臂。
“不過,就你這樣的,竟也能活到如今。”邵溄鬆開骨刀,任其紮在皮肉中,“你做手腳的時候也不看看周圍是否有人嗎?”他嗤笑一聲。
那中年男子也算硬氣,隻咬緊牙關悶哼一聲,便再無動靜。
邵溄見狀,不由笑了起來,笑容陰冷蝕骨。他回到案邊,又取了一根骨刀,轉身直刺入中年男子的腿彎處。
他下刀的位置極其刁鑽,恰恰避開了血管,隻往韌帶筋膜處捅。
中年男子不防他剛下一刀,尚未給喘息的時辰又給了一刀,不設防下,疼痛感來得稍遲些,卻異常地劇烈。
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邵溄見他還不吭聲,道:“還算是條漢子。”他招了招手,便有官差帶了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來。
“五城兵馬司的人也不知怎麽辦的事,竟有個漏網之魚。”邵溄指著小姑娘,“想來你們父女多日未見,甚是想念吧。”
小姑娘是確診病患的家眷,照理來說,應由五城兵馬司的人帶回皇莊隔離,也不知她是如何避開的。
“如今讓你們父女團聚,也算我做了件好事。”邵溄揮手讓人放開小姑娘,靜靜地看著。
小姑娘得了自由,忙奔向中年男子所在。她撲了過去,哭叫道:“爹爹,爹爹。”看著男子身上的傷,涕泗橫流,“您疼不疼?”
給了他們片刻的溫情,邵溄又讓人拉開了小姑娘。男子見女兒被兩個官差擒著,邵溄又拿了把骨刀逼近她。
“也不知令愛的骨頭,是不是同你一般硬。”邵溄轉頭看了他一眼,麵上在笑著,眼裏一片冷漠。
“我若招了,便放她一條生路。”中年男子終究還是開了口。
邵溄不置可否,道:“考慮考慮。”
男子恨恨地盯著他,邵溄冷笑著與他對視。良久,男子才開口,道:“我是晉國人。”
邵溄聞言了然。
他原就猜想這人是不是別國細作。毫無案底的清白人,哪裏會有那般陰毒的眼神。
而今得到了證實,竟是晉國細作。
“京都城內可還有你的同伴。”邵溄步步緊逼。
中年男子搖了搖頭,邵溄見狀皺起了眉頭。他眯著眼,朝著小姑娘的方向飛去一把匕首,匕首擦過她的臉頰釘在牆上。
小姑娘尖叫痛呼一聲。
“不要。”中年男子急急道,“我真不知曉是否還安排了其他細作。我的上峰會與我聯絡,他喚作青蛇。”
“如何聯絡?”邵溄饒有興致地問。
男子搖搖頭,道:“隻能他尋我,我無法聯絡他。”
邵溄點點頭以示了解。細作許多都是單線聯絡的,隻為了保護更高一層身份的細作。
邵溄追根究底:“他一般何時與你聯絡?”他手中依舊把玩著骨刀。
“有時七八日,有時半年也說不準。”中年男子虛弱地回複。
看再也問不出什麽了,邵溄示意官差將小姑娘帶走。小姑娘見狀,也顧不得臉頰上的傷痕,隻掙紮著叫“爹爹”,最後還是被硬生生地拖走了。
中年男子惡狠狠地看著邵溄,道:“你說過……”
“唉。”邵溄打斷他的話,“我可什麽都沒說過。”他一臉的事不關己。
“你!”中年男子掙紮起來,用鐵鏈縛住的手腕隱隱滲出血來,他也渾不在意。
“我怎麽?”邵溄倚坐在桌案上,“現在,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否則……”他故弄玄虛,“我不介意讓你女兒陪我手底下的兄弟們玩玩。”
“畜生。”鐵鏈扯動的聲響漸大。
邵溄不為所動,問道:“你在晉國時,為誰辦事?”
中年男子瞪著邵溄自顧自地掙紮著,絲毫不理會他的問題。
“來人。”邵溄高聲喚道,“將那小姑娘……”
“五皇子殿下。”中年男子到底還是真怕邵溄真將他女兒如何了。
“這不就對了。”邵溄忽而一笑,“你如何與上峰聯絡?”
這個問題方才問過了,中年男子隻說是單線聯絡。
中年男子沉默了許久,才道:“若有急事,可在城西烏水巷口的老槐樹上係根紅綢,三日之內便有人找來。”
一旁的官差立馬用紙筆記錄著口供。
“往何處去會麵?”邵溄雙手抱胸,繼續問道。
“午時城南迎賓樓。”
邵溄問:“你的上峰是何模樣?盡管描畫。”
中年男子終究還是搖了搖頭,道:“隻知道是個女子,她見我時都穿著鬥篷,戴著麵紗,看不出是何模樣。她個子高挑,身段婀娜,是個年輕的女子。”
對於邵溄的問題,中年男子都一一回答。
“為何往井中扔衣物?”邵溄最後才轉回正題上。
中年男子又哭又笑,道:“憑什麽隻有窯娘去了,他們都好好的。這世道太過不公了。”他停頓了片刻,抬頭看向邵溄,“那我便來做這主持公道之人,送他們去給窯娘作伴。”
邵溄看著他又哭又笑的癲狂模樣,轉身離了地牢。
門口守衛的官差見他,問:“大人,那小姑娘如何處置?”
邵溄示指點了點額角,道:“先行關押,找個麵嫩的崽子去探探她口風。”
這是要看看那小姑娘對於晉國細作的事情知道多少了。
說及這小姑娘,從地牢裏跟著一道出來的官差問:“大人,你剛剛說這小姑娘……”
“詐她老子的,你也當真。”邵溄打斷他的問題,又看了他一眼,道:“禽獸。”轉身就走。
徒留那青年在風中淩亂,他隻是想問問將那姑娘關到何處牢獄而已。
怎麽就成禽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