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遏製

  五個剛從“書苑”移出的疑似病患，統統都確診了傷寒。此次傷寒來勢洶洶，症候都較為厲害。


  病患上吐下瀉不說，大多還發起了高熱。


  一時間，四苑內人心惶惶。


  就算是“畫苑”傳來了一名傷寒病患被治愈的好消息，也無法打消人們心中的不安念頭。


  沈陌心實在無法理解那種“我不好過，誰都別想好過”的扭曲心理，真可謂是損人而不利己。


  中年男子第一時間便被控製了起來，但沈陌心聽說，他也染上了傷寒，隻是不知朝廷要如何處置他。


  “師兄，這次傷寒較前次來勢迅猛，應換個方子了。”沈陌心在梁益臥房外間，看著他書案上的脈案。


  這是梁益分管的兩個疑似病患的脈案，那兩人早幾日已經被安置到“棋苑”，而今，又被送回了“書苑”。


  發熱，胸痛，氣急，脈數……


  兩個病患病勢凶猛，回“書苑”不過半日，就被送至了“畫苑”。因著事發突然，太醫院沒有空餘的人手去接管這兩個病患，便繼續由梁益醫治著。


  期間，梁益換了兩個方子，都不大起效。


  沈陌心仔仔細細地看著脈案，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細節。她指著脈案對梁益道：“熱病，口渴，喘，嗽，痛引胸中，不得太息，脈短而數，此熱邪乘肺也，或可以黃連半夏甘草湯主之。”


  梁益思索了片刻，點頭應和道：“或可一試。”隨即在紙上寫下黃連半夏甘草湯方。


  沈陌心接過看了一眼，上書：黃連壹兩，半夏半升，甘草叁兩。右叁味，以水陸升，煮取叁升，去滓，溫服壹升，日叁服。


  端端正正的楷體，溫潤秀麗，又若行雲流水，字如其人。


  服了兩日藥，病患症狀沒有明顯改善，卻也沒有加重，病勢遷延，卻也不是什麽好事情。


  沈陌心每日除了帶領著麾下的仆役處理汙物，還與他們一同背著噴灑器遊走於各個院落。


  噴灑器是沈陌心早前托管事去找匠人置辦的，聽說管事置辦了許多，如今連京城內的防疫隊也在使。


  結束了一日的工作，沈陌心有些疲乏。盡管如此，她還是照舊到梁益處研究脈案。


  沈陌心在梁益房內時，出於男女大防，房門都是大敞著的，她也從不去梁益的內室裏。


  “師兄，你覺得，這方子是否還可再改改？”沈陌心指著藥方對梁益道。


  她偷眼覷著梁益的側臉，問道：“或許，可再加一味石膏？”


  梁益皺眉想了許久，終究還是在藥方上添了“石膏壹斤碎”五個字。


  兩名病患服了“黃連石膏半夏甘草湯方”1四日之後，病勢漸漸轉輕。


  其他太醫大夫們醫治的患者病勢或好轉，或遷延，或加重，三者皆有。而梁益醫治下的兩名病患，病情顯見得好轉了。


  耆老受朝廷之命總理皇莊疫情事宜，他看著每日裏太醫大夫們呈上的脈案，也發現了些端倪。


  在梁益治愈了那兩個病患後，耆老終究按捺不住，他親自到安置大夫們的院中見了梁益。


  每個病患的脈案記載都是很詳盡的，包括各種症狀與體征，大夫的判斷與用藥。


  “黃連石膏半夏甘草湯方”，耆老早就已在脈案中看到了，不得不說，確實是個別出心裁的好方子。


  “後學梁自安，見過耆老。”梁益恭敬地作揖。


  “自安”是梁益的字。


  耆老還是一副和善麵孔，他看著梁益，點了點頭問：“梁敬之是你什麽人？”


  梁益答：“正是家父。”


  耆老哈哈笑道：“竟是梁敬之的兒子，怪道如此天分，後生可畏啊。”他撫著頜下的短須歎道。


  “耆老恕罪，後學有一事上稟。”梁益麵上未見喜色，又行了一禮。


  耆老聞言倒是生出了幾分好奇，他輕輕“哦”了一聲，等著梁益的下文。


  “這方子乃是出自後學師妹之手。”梁益溫文笑道。


  這新方子原隻是沈陌心提出的一個想法，是梁益細細斟酌著用量加減的。現如今，梁益卻將所有功勞都推給了沈陌心。


  他其實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此次疫病盛行，獻方的功勞不可謂不大。


  若是沈陌心得了此功，或許能實現她的願望，成為大朔第一位女大夫也未可知。


  “是那個呈上防疫方略的女娃娃。”耆老一臉的了然，“老夫必會為她請功。”


  他說完，又將目光斜向梁益，道：“她隻是一介女子，得了這大功，也沒甚前程。為何你……”


  耆老說一半留一半，但兩人都是聰明人，梁益明白耆老想表達的意思，而耆老，也確定他聽懂了自己的意思。


  梁益對他又是一揖，答道：“大丈夫立於世，有所為，有所不為。”


  “好你個梁自安。”耆老笑意達到眼底，又補了一句，“確有乃父之風。”


  “黃連石膏半夏甘草湯方”在整個皇莊中得以推廣，症候表征相合者皆服用此方，傷寒病勢得到了有效的控製。


  而用著這方子不見效的傷寒病患，在眾位太醫的研討下，按著各人的脈象表征不同，辯證地改了方子服用。


  如此過了十日，皇莊內又恢複了些以往的輕鬆與生機。


  自疫情起始至今已有近五十日，共確診傷寒病患六十七人，其中病逝十六人，治愈四十人，尚有十人在治，病情尚穩定。且這八日之內，皆無新增傷寒病患。


  再沒有比這消息更讓人心生歡喜的了！


  傷寒在曆史上屢見不鮮。關於此種瘟疫的記載，距今最近的是兩百多年前的一次大爆發。“疫死者半”，是沈陌心對其最大的印象。


  而如今，傷寒疫情早期便得以遏製，患病基數大大減小，病死率也極大地降低。


  這場抗疫鬥爭至今已然成功了一半，或許，這是個能夠載入史冊的成功典例。沈陌心暗忖。


  琴棋二苑都已被清空了，第一批出莊的病人家眷也早已歸家，一切都向著好的方麵發展。


  在病情日趨平穩時，沈陌心尚且還不知道，她已成了此次疫病的大功臣。


  剩下的那一名不知所蹤的傷寒病患，早已被忙忙碌碌的眾人淡忘。人們隻記得有個往井中扔病患貼身衣物的瘋癲男子，誰還會在意他也是一名病患，自作自受罷了。


  而這引起傷寒二次爆發的罪魁禍首現如今不知被朝廷安置在何處。


  1.“黃連石膏半夏甘草湯方”引用自《傷寒雜病論》熱病脈證並治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