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亂
“伊伊，伊伊。”耳邊傳來梁益焦急的呼喚聲。
秦傢是跟著梁益一道來的，見場麵如此混亂，忙對管事道：“煩請詹管事將此人帶回住處。”
詹管事也是個知事之人，便讓壯漢將人帶走。待眾人都散了場，這才跟著秦傢退了出去。
梁益看著愣在原地的沈陌心，焦急問道：“伊伊，可是受驚了？”
沈陌心看著他，並不說話。
受驚尚且談不上，她膽子倒沒有那般小。隻是麵對那中年男子怨毒的眼神，沈陌心難免還是有些害怕與委屈的。
她做錯什麽了呢？
隻是發現了病情的嚴重性，上報了朝廷罷了；隻是提供了一些防疫之法罷了；隻是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為眾人解決了後顧之憂罷了！
沈陌心越想越覺得委屈。
“他說，是我害了他妻子。”沈陌心訥訥道。
梁益搖頭寬慰她：“他渾說的。早些發現疫病，早些對症下藥，早些控製其蔓延，哪裏是害他妻子。你幫了千千萬萬的京都百姓，助了朝廷的一臂之力。”
他抬起沈陌心的臉，四目相接，他斬釘截鐵地告訴她：“那婦人早就染了病，症候也是最重的，若那日沒來看診，定撐不過兩日。”
沈陌心聽了他的安慰，眼眶漸漸地紅了起來。
一個受了些委屈的人，若是一個人呆著，忍忍也便過去了。但這時，有個人耐著性子地安慰開解你，便會感覺滿腹委屈，如何都壓不下去。
沈陌心的眼淚終究還是流了下來，難以自抑。
“他那般，看著我，我好，害怕。”哽咽聲將一句話零落得句不成句，“他還說，是我，害死，他妻子。”
“莫怕，伊伊莫怕。”梁益將沈陌心擁入懷中，輕拍著她的後背，小聲地安慰道，“師兄在呢。”
寬闊的院牆內，熊熊燃燒的火堆旁，一對相擁的年輕男女，顯得極其格格不入。
院門邊上，兩道頎長的身影佇立，陽光下，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被拉得格外長。
“爺，還往別處看看嗎？”小廝偷覷著身邊的玄衣男子，問道。
蕭沛看著庭院中擁在一處的男女，沒有答他。
這女子越發地沒有個體統了。三年前也是這般，醉酒爬上了男子的車架。如今大了，竟還會躲在男子懷中哭泣。
蕭沛恍惚想起三年前那個醉酒的小姑娘，如今已然亭亭玉立，隔著層麵紗，依稀也能瞧見那姣好的側顏。
哭了一陣，發泄了一通，沈陌心擦幹淨眼淚，懟著梁益的臉，指著自己的眼睛，問：“還能看出方才哭過麽？”她問得一臉認真。
梁益看她一本正經地問，到底崩不住笑了。他道：“看不出了。”
沈陌心狐疑地看著他強忍著笑意，說：“你別騙我。”
梁益揉了揉她的腦袋，無奈道：“傻丫頭，你方才哭了這許久，如何能看不出。”他拎著她麵紗的一角，“麵紗都濕透了，麻子也蹭掉了。”
沈陌心忍無可忍，推開梁益，用帕子擦著淚痕。
“回去不許同卿卿說我哭鼻子。”沈陌心命令道。她要好好保護自己在卿卿心中的完美形象。
梁益點點頭：“好。”
“也不許同半夏錦繡講。”她們肯定會笑話她。
“聽你的。”梁益摸了摸她的腦袋。
“還不許……”
沈陌心話音未落，梁益便接著道：“還不許與爹娘說。師兄誰都不說，便沒有人知道伊伊今日哭鼻子了，可好？”
看著梁益認真的神情，沈陌心有一刻的愣怔，鬼使神差般地點了點頭。
這傻小子，還挺會哄人的。
又三日，這已經是來皇莊的第十二天了。這個白日，再沒有從外頭送來的病患與家眷了。
沈陌心喜不自勝。傷寒的潛伏期約摸十天左右，而他們幹預至今，整整十二日，確實應該有所遏製了。
這十幾日，不僅僅是皇莊被嚴格管控起來。城西烏石巷所在的安平坊都被五城兵馬司包圍了。烏石巷內更是家家戶戶不得外出，食物及用水都有人送至門口，汙物更是專人負責處理。
成效漸漸凸顯出來。
五個疑似病患被移送至普通隔離觀察的“棋苑”。十數名傷寒患者病情減輕，而那些重症的病患，陸陸續續地，病逝了七人。逝者的屍骨都被焚化，骨灰交於家屬手中。
而“琴苑”中，最早進入皇莊的一批家眷在經過兩名太醫把脈診斷後，被批準出莊。
“真要走了？”才十二歲的小馨兒依依不舍地問沈陌心。她的母親染上了傷寒，於是她與父親也被帶到“琴苑”觀察。
沈陌心點點頭：“這裏病患多，你們出去也安全些。”
“可是我娘……”小馨兒沒有說下去。
“我今日一早又去幫你問過了，你娘的病情已有好轉，要不了幾日，你們便能一道歸家了。”沈陌心拍了拍她的腦袋。
是的，他們此刻出去，尚且還不能歸家，而是去朝廷給他們僻出來的地方再緩和十日。
讓沈陌心意外的是，不舍離開的人不在少數。
這皇莊中，無處不精致華美，就連房中的家具，平日用的碗碟，都是他們見都沒見過的好物。這哪裏是自家的土屋瓦房能比的。
用小馨兒的話講，便是：“住過了金屋銀屋，哪裏還能回狗窩去。”
可不舍終究還是要舍的。
送走了第一批隔離觀察人員的第七天，莊裏又在計劃著送走第二批觀察人員。
“棋苑”卻開始爆發了大規模的傷寒。接連兩日，有十七人被確診了傷寒，這讓原本輕鬆和諧的氣氛一下子陷入了冰點。
“棋苑”的這些人，都是分批住進來的。沈陌心想不明白，為何他們會一同開始起症候。
直到五城兵馬司的差人在西園的一口井內發現了一條女子的褻褲，事情才明朗起來。
而這次事件的矛頭直指那喪妻的中年男子。
琴棋書畫四苑都各有一口井，但自安排人住進後，四口井都被封了口。四苑中安置的人用的水都是從就近的東南西北四園中的井中打來的。
飲用的水是煮沸過的，但淨手的，卻是生水。如此一來，便被那別有用心之人得了可乘之機。
那男子不知從何處藏了一條妻子的貼身衣物，趁人不備，竟偷偷丟進了最近的那口西園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