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政令

  京兆府尹聞聽此言，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防疫法子是哪位大夫的高見？”


  京兆府尹雖長得五大三粗，卻很是有禮，對待這些個平民百姓，態度也很是可親可近。


  眾人聞言，齊齊看向沈陌心。沈陌心一時不知自己是否該出列，看了看梁欽，又看了看梁益，隻是不言。


  梁欽上前一步，對著府尹行禮道：“回稟府尹大人的話，正是梁某之徒。”


  “不知令高徒現今在何處？”府尹笑著問道，孜孜不倦，顯然是想見見出此上策的“高徒”其人。


  至此，沈陌心隻得上前恭敬回道：“正是民女。”


  京兆府尹見這小女子竟是醫館學徒，不禁有些訝異，他原以為她是在場之人家中內眷。


  府尹撫著寸長的胡髯，道：“你這小女子，倒還有些門道。那防疫之法我已與奏報一同呈上，不日便會有回複。”


  他又在此處停留了半個時辰，細細地問詢了傷寒此症，這才離了“濟眾堂”。


  傷寒婦人一直留在二樓，等著官府的安置，她與其夫的排泄物是由沈陌心親自調了石灰水處理的。


  雖說是工作，但沈陌心還是有些膈應，午膳用得比往日少了些。


  這日裏，因著有了這方麵的考量，“濟眾堂”又診出了七個傷寒患者，另有兩個疑似病患，皆被留了下來，等待官府通告。


  到了酉時，這一日的問診也都結束了。孟升在院中看著安置病患的二樓與壹號房中安置的兩個疑似病患，歎了口氣。


  也不知官府何時將這些人統一安置，畢竟醫館中每日裏人來人往，流量大，風險也大。


  正愁思滿腹，門口進了許多差人。早晨京兆府尹走後，本就留了兩個衙差在“濟眾堂”看著，現如今，滿院都擠滿了人。


  剛進門的差人看衣著不像是府衙裏的人。他們玄衣革帶，腰佩長刀，麵色肅穆，腰背挺拔，是五城兵馬司的差人！


  “此間館主何在？”一差人麵無表情問道。


  孟升見院內瞬時便站滿了人，也不曾思考，條件反射道：“正是鄙人。”


  “朝廷有令，傷寒病患，皆安置於城東皇莊之中，你等將病患帶來。”那夥人中，衣著更顯氣勢的男子對著還未晃過神來的孟升道。


  孟升終於聽清，忙忙應是，叫了張靈去將人都帶到院中。


  很快，八個病患與兩個疑似病患都列在院中。那婦人的丈夫不肯婦人獨去，聲稱要一同前去那皇莊，被五城兵馬司的差人生生攔了下來。


  待那些人被帶上密不透風的馬車，五城兵馬司的差人裏三層外三層地圍著將馬車護送走遠，那男子才腿腳一軟，坐在“濟眾堂”門口抹起眼淚來了。


  沈陌心一行回家途中，見路邊告示板處圍滿了人，也上前去看了一眼。


  隻見告示板上貼著一張黃榜，邊上還站著兩名官差守著。黃榜又稱皇榜，是皇帝親下的禦令。


  榜上密密麻麻地寫著中規中矩的館閣體，想來是臣子抄錄的。大致意思是：其一，近幾日發現有上吐下瀉，疑似傷寒者，官府一律安置在皇莊統一救治，如有百姓有此症狀，可至醫館就診，醫館一旦確診，便送至皇莊，所有醫藥費用，由國家負責；其二，若是發現身邊有人隱瞞不報，也可至京兆府上報，京兆府會對其身份保密，並一旦證實，有酬勞可領；其三，家中若沒有傷寒病人者，可減半年賦稅，一旦發現有人瞞報或謊報，情節嚴重者斬立決；其四，百姓禁食生水生物，用膳前及出恭後皆要清洗雙手，防止病從口入……


  凡此種種，大多將沈陌心的防疫措施納入到這政令之中。


  幾人心事重重地回了家。第二日，剛到“濟眾堂”，便聽到了一個消息。


  昨日不僅僅隻有“濟眾堂”送去病患。昨兒下晌起，便有許多醫館陸陸續續發現了數十個病患，都安置在皇莊之中。


  病患如此之多，他們原本的住所也要殺毒，工作量之大，太醫院的太醫便忙不過來了。於是今晨便發了公告，太醫院征集民間大夫一同至皇莊治療病患。


  雖說是自願原則，但大夫的需求量大，基本上是每個大醫館都要出兩到三人。


  “濟眾堂”經內部緊急會議，決定由秦傢與梁益去。


  沈陌心也報了名。作為學徒，她原本是沒有資格前去的。但她以防疫措施出自她手為由，她寫的措施，自然是她自己對於其中細則更為了解。


  這理由，讓人無法反駁。


  待到兩名五城兵馬司的差人來領他們去城門集合時，其中一人見沈陌心也跟了來，麵無表情對梁益道：“家眷不可同行。”


  這是誤以為沈陌心是梁益的妻子吧。


  沈陌心滿頭黑線，她梳著姑娘家的發髻，竟會被認成已婚婦女。


  眼瞎得治！


  “官爺，這是我們館中學徒。如今的防疫方案皆是出自她手，不若一同帶去，或許能有所助益。”孟升指著沈陌心陪笑道。


  這是買二送一，她就是個添頭。沈陌心暗暗腹誹。


  梁益見她麵色不善，朝她溫文一笑，以示安慰。沈陌心視若無睹，隻靜靜地等著那官差的回複。


  “如此也可，一同去吧。”那官差思量片刻，與同僚互視一眼，淡淡回道。


  嘿，還很勉強似的，老娘可是去免費打零工！


  沈陌心心中在罵人，麵上也隻淡淡的，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樣。


  幾人到了青龍門下，已有許多人在那處候著了。沈陌心與秦傢、梁益兩人一起走入隊伍中等著其他還未到達的人。忽一回頭，她看見圍觀百姓中，有一熟悉的人影，是個中年男子，那傷寒婦人的丈夫。


  沈陌心看著她，緩緩地，她皺起了眉頭。


  這兩日，她思來想去，考慮了許多，卻還是疏忽了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潛伏期。


  疾病都有潛伏期，或一兩日，或十數日，甚至三年五載十數載也不是沒有。


  傷寒的潛伏期在十天左右，此時距初次發現發病的人也才幾日，還沒過最長潛伏期。也就是說，有人可能已經染病，卻還沒有發病！

  思及此，沈陌心到方才帶他們來的那官差身邊，對他言明自己的想法。


  那官差不過二十五六的模樣，五官端正，身姿挺拔，也是個俊小夥。他看了一眼沈陌心，對她點了點頭，走向人群邊上的中年男子。


  沈陌心不知他與男子說了些什麽，很快就把男子也一並帶了過來。


  想來帶這男子一同去皇莊確實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畢竟，他昨日就已經表態想同妻子一起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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