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夏侯
沈陌心隻是想取膀胱截石位,好方便為少女縫合傷口。
持針器與圓針消毒完畢,沈陌心取出堿水中的羊腸線穿針。這羊腸線原被她搓得極細,隻是這一浸,卻又脹大了一圈。到底是第一次用,她覺得不甚順手。
隻是如今箭在弦上,沈陌心也不得不繼續了。少女二度裂傷,出血並不是很多,她用幹淨的棉布先將傷口擦拭一番,才下針縫合。
因為這次是使用可吸收的羊腸線縫合,為了保持傷口美觀,沈陌心采用皮內縫合法,如此,隻會留下淺淡的瘢痕,不會有其他的痕跡,若是傷口愈合得好,便是那瘢痕,許是也看不大清晰。
沈陌心才下了四針,若蘭便悠悠地醒轉了,她仿佛察覺了不適與疼痛,微微掙紮了起來。
沈陌心率先發覺若蘭醒轉之事,她感覺到了若蘭的抵抗,安慰道:“若蘭,你受了點傷,我正為你縫合傷處。”她平鋪直敘地說著事實,“有些疼,你且忍著些,會好的。”
在沈陌心這個角度,是看不見若蘭的表情的,但她看見若蘭身側緊緊拽住床褥的手,青色的血管隱隱可見。沈陌心心中不免生出些傷感。
她第一次痛恨起這個社會,這個黑暗的封建社會中滋生的扭曲之人。“國色天香樓”中,三十一位姑娘們不能滿足他的獸欲麽?
沈陌心狠了狠心,手下快速地縫合著,直縫了十來針,才罷手打了個結。姚黃一直保持著一個動作,但她又不敢看沈陌心縫合的場麵,始終將頭偏向一側。
讓沈陌心吃驚的是,這接下來的那麽多針,少女竟是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地配合著。
“好了,這幾日行動還是要當心,最好臥床休養,少食湯水。”沈陌心細細地叮囑,她怕少女小解次數多了,傷口更容易感染;又怕她小解太少,容易尿路感染。“每次小解後都要用巾子沾熱湯洗過。”
姚黃得了沈陌心的吩咐,慢慢放下少女的腿彎,下了榻來。
少女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榻上,雙目睜著看向虛空,顯然並沒有將沈陌心的話聽見耳中。
沈陌心憐她小小年紀便遭受此番大難,但她又不是個會安慰人的性子,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如今還赤裸著身子,隻在身上蓋著一張薄被。姚黃就著變得溫涼的熱湯給她擦拭身子,沈陌心理了理藥箱,在一旁打下手。
少女自始至終不發一言。
姚黃給她收拾完畢,輕聲道:“你且先歇著,有事喚一聲。”
少女仍舊沒有半分反應。二人悄悄地退了出去。門外還有幾人候著,姚黃朝她們搖搖頭,示意眾人散了,又叫來一個小丫頭,命她守在門外看著。
讓這小丫頭守著,自然是怕若蘭有事找不著人;也怕她經此一事想不開。
姚黃帶沈陌心回了之前的雅室,雅室內仍舊空空蕩蕩的。
“今日那客人,是什麽來頭?”沈陌心貌似不經意問,她是很想知道,那人渣是個什麽身份的。
姚黃倒茶的動作一頓,答道:“是承勇侯府的‘夏侯半王’。”
這個名號,沈陌心並不是第一次聽說。當年她第一次下山時,在街上遇到一個縱馬長街之人,便是“夏侯半王”。
沈陌心問:“他是什麽人?”對於這些京中權貴,她識得的隻怕沒有姚黃的九牛一毛。
姚黃看了沈陌心一眼,似乎驚訝於她竟不識得這“夏侯半王”的名頭。她放下茶盞,認真答道:“承勇侯是當今皇後娘娘一母同胞的兄弟。‘夏侯半王’名為夏侯霖,是承勇侯的嫡幼子,據說他自小體弱多病,因而家人對其格外寵愛。因其自小行事無忌,又得今上與皇後的偏愛,故而世人都戲稱其為‘半王’。”她又抿了口茶,接著道,“他生母為江氏貴女,嫡親的姨母嫁與蕭氏家主。這蕭家乃是我大朔第一士族,也是門第顯赫。”
沈陌心默默聽著,她知道貴族間都喜互相聯姻。不誇張地說,平日隨便一個聚會,八竿子打不著,從未見過麵的人,都能有個彎彎繞繞的親戚關係。
隻是,那夏侯霖當街縱馬的“英姿”,也不像是自幼體弱的模樣。
這夏侯霖生來尊貴,皇後是他姑母,皇帝是他姑父,皇子皇女是他表親;姨夫是蕭氏家主,姨母是蕭氏主母,未來的蕭氏家主,也是他表親。自家還有爵位,家中世代建有軍功,除了敗家,還真是不知道作何才好啊!
外頭花團錦簇,內裏醃臢不堪。
“丹娘怎的讓若蘭接客呢?”沈陌心問出了心中一直縈繞的問題。再怎麽喪心病狂,也不該讓她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去接客。
姚黃歎了口氣,道:“哪裏是丹娘讓若蘭去接客的。也隻怪若蘭運道不好,那人來時,天才剛亮,可巧今兒個丹娘不在樓裏,姑娘們正在歇息。誰能想到那會兒還會來客?若蘭一貫來是個乖巧又勤快的性子,早早起來燒熱湯,恰就碰上了。”
姚黃頓了一頓,接著道:“那會兒鬧將起來,姑娘們都驚醒了,可那人咱們誰都得罪不起啊。丹娘又不在,群龍無首的,也隻得眼睜睜……”說到此處,她也說不下去了,深吸了口氣,才又道:“早兩年,曾聽聞夏侯半王偏愛幼/女,但這兩年見他也都是讓及笄的姑娘陪侍的。許是昨兒夜裏飲醉了酒,來時隻聞見酒氣熏天,見著若蘭,便徑直帶進了雅室,門口又守著侍衛,這一折騰,直至午時才離去。”
沈陌心麵無表情地聽完,心中百味雜陳。“丹娘怎的不在樓裏?”她問。
姚黃看了沈陌心一眼,強笑道:“昨日有些事兒,說好今兒個晚間回來。”
沈陌心點點頭,也不好再打聽什麽,隻囑咐她讓若蘭好好休息幾日,最好也少下床走動。姚黃也點頭應下。
“之前尚未診脈的兩位姑娘可是在了?今日是否要診一診脈?”沈陌心邊說邊打開藥箱。
姚黃笑道:“今日發生這事,隻怕姑娘們也沒甚心情診脈,還是下回吧。”她看著沈陌心,“沈姑娘也勞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既然姚黃都如此說了,沈陌心也不強求,整理好藥箱便出了“國色天香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