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其人
沈陌心回到家中，天色已經暗了許久。家中已用過晚膳，成氏在廚下忙著，梁欽的書房也亮著燈。
沈陌心到了院中，成氏正出了廚房，見到她，道：“回來啦，我給你熱熱飯菜。”
沈陌心本想叫她不必忙碌，轉念又想，飯菜留著，今夜若不吃了，放到明日不定就壞了，也就隨她了。
沈陌心放下藥箱，去淨室洗了把臉，這才進了廚房，灶下的火還沒熄，正煮著熱湯，飯菜熱熱也是便利。
沈陌心就在廚房的小幾上用了晚膳，成氏在旁陪坐著。
“今日去了何處？”成氏笑著問，“你師傅晚膳還問起，我也不知怎麽作答。”
沈陌心看了成氏一眼，夾了筷青菜，才道：“去了城北的書鋪。”她咽下口中的飯菜，“師娘，我今日還聽說了瑤華夫人其人。你可知道她的事跡？”沈陌心忍不住打聽。
“知道些。瑤華夫人是前朝的一位傳奇女子，據傳她學識淵博，膽識過人，現有《白娘娘傳》流傳於世。隻是，這般奇女子，情路很是坎坷。”成氏將菜肴又往沈陌心那邊推了推，示意她邊吃邊聽。
“她十八歲時，嫁與前朝名相祁羅。這祁羅也是驚才絕豔之人，年僅二十便拜相，權傾天下。又與瑤華夫人兩情相悅，後結為夫妻。隻是好景不長，二人成婚三年，雖未誕下一兒半女，但也是如膠似漆。隻是忽有一日，瑤華夫人作下一首震驚世人的《白頭吟》，自請與祁相和離。”成氏歎了口氣，仿佛在悲歎一個女子的坎坷情路。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這世間，男子向來三妻四妾，若瑤華夫人這般的女子，世所未有。野史有載，瑤華夫人美貌無雙，前朝哀帝亦是屬意於她，可是自她與祁相和離後，終此一生，男未再婚，女未再嫁。隻是前朝覆滅後，這二人便再未現世。時人猜測，或說二人死於戰禍，或說二人一道隱世，種種猜測，不勝枚舉。”
沈陌心機械地吃著飯菜。《白頭吟》她知道，是漢代才女卓文君寫與司馬相如的訣別書。在那個三妻四妾合法合理的時代。這般眼裏不容沙子的女子，驚豔了時光，便是連現代的許多人，都為之折服。
“男未婚，女未嫁？”沈陌心接話，“許是二人尚有情意。”她猜測著，瑤華夫人不再嫁人或許可能是不曾再遇到心儀之人，也或許是被傷透了心，但祁相既然是“有兩意”，便不該不再娶啊。
“您說，哀帝也心悅瑤華夫人？”沈陌心饒有興致問。
成氏笑了笑，道：“前塵往事，早已不可考。隻是流傳下來，確實有這一說法。”
有沒有一種可能，瑤華夫人察覺了哀帝的情意，也或許是哀帝對她表達了心意，為不牽連祁相，故而決絕分離。思及此，沈陌心又搖了搖頭，這種可能性也不大。
瑤華夫人是現代人，照理來說，不會因為皇帝的心儀而放棄所愛。除非，這個皇帝是個偏執狂，得不到手不罷休的人。
“前朝哀帝是個什麽樣的人？”沈陌心好奇問道。
成氏想了想：“他是前朝亡國之君，據傳暴戾成性。他執政期間，但凡有人違了他命，便能橫死朝堂。”
如此便也說得過去，為保祁相，瑤華夫人自請與之和離，再無瓜葛。如此爽利的性子，自然無法接受哀帝，便一直獨身一人。直至前朝被大朔開國高祖覆滅，瑤華夫人便與祁相一同隱居於世。這個說法似乎更合理合邏輯些。
但曆史總是勝利者編寫的，即使前朝哀帝是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就算為自己的反叛尋借口，史冊也會由勝利者編寫得更偏向自己一些。
就如唐太宗李世民玄武門之變，殺了太子李建成，奪得帝位。誰不說他是千古名君，誰會說他殘害手足一事。李建成被殺，也是他咎由自取，定是他先對當時還是秦王的李世民下毒手。誰又知道呢？曆史與輿論，總是被勝利者引導的。
“好了，用完膳去書房，你師傅許是有些事情要問你。”成氏說完站起身，徑直便出了廚房。
沈陌心用完膳，將碗筷收拾了，又整理了一番衣裙，才往書房去。
梁欽正在看醫書，桌上點著兩盞油燈，但光線還是昏黃。
“夜了，師傅還是少用些眼力好，傷眼。”沈陌心見梁欽看得專注，忍不住提醒道。
梁欽揉了揉睛明穴，放下了書，才道：“白日裏出診，沒什麽空暇看，用過膳一看便忘了時辰。”他坐在案後的太師椅上，略顯疲態。
沈陌心上前，給他按摩肩頸，解解乏。沈陌心的手法很到位，可惜到底力道不足，揉了片刻，胳膊便酸得厲害。
“行了，為師有事問你。”梁欽叫住她。
沈陌心了解梁欽，他平時也不甚看重那些個虛禮，在她麵前常常以“我”自稱，但他若是自稱“為師”時，就說明他並不大高興，也可以說是沈陌心又惹他不高興了。
“師傅盡管問來。”沈陌心恭恭敬敬站在一側。
梁欽看向她，問道：“這日去了何處？見了何人？做了何事？”
沈陌心張口就回：“今日先去了梨園，聽了一出《白娘娘傳》，又去了書鋪，看了些書，一時忘了時辰，便回來晚了。”
梁欽點了點頭，問：“何以想到去城北梨園聽戲？”他心中還是有所疑慮的。
沈陌心自然不能告訴梁欽，她是去城北給青樓妓子看診才會路過梨園。
她略想了想，才道：“今日本想去書鋪找些書，城南的書鋪都去過了，故而到城北去看看。恰巧路過梨園，便心生好奇進去看了一出。”
如此回答，也合了早前跟梁欽說過要去書肆看書的借口，不生矛盾。
“可買了書回來？”梁欽看著她，目不轉睛。
沈陌心笑了笑，才道：“不曾看到什麽好醫書，隻買了一冊《異誌錄》來。”
梁欽看了她一陣，隻看得她心中發毛，也不說要看看她新買的書，便讓她出了書房去了。
沈陌心邁出書房，暗暗鬆了一口氣，沐浴一番，便上樓休息去了。她要再好好消化消化今日的所見所聞，實在是令她意外不已。
有一有二，便有可能有三四五六……沈陌心想，她需要多多收集些這些人的記載，好教她知道，她們這樣的，到底能否走回正途，回到自己該回的地方。
瑤華夫人再未現世，說不準就是回了原來的世界。而祁相，隨她而去亦或是死於非命，或是獨個兒隱居都不無可能啊。沈陌心又打開了新思路，竟也都說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