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瑤華
這時候時辰還早，沈陌心也沒急著回家，在街上慢悠悠逛回去。
在與“國色天香樓”相隔一條街時，發現一處人聲鼎沸之地。按這地方的布局，想來也是娛樂場所之流。
出於好奇，沈陌心走過去一看，隻見一塊梨花木的匾額上書“梨園”二字，原來是戲院。
“姑娘這是要聽戲，還是聽曲兒？”門口站著一個招攬生意的小二，見沈陌心站在門口往裏看，忙招呼道。當見到沈陌心麵紗下的朱紅胎記，有一瞬的愣怔，沈陌心隻當未見。
梨園不限男子亦或女子啊。
沈陌心正色問道：“聽戲如何？聽曲兒如何？”她確實是不太了解。
“聽戲便往左側去，內裏有雅座及雅間都可選；聽曲兒可往右邊去，也有雅座、雅間任選。”小二指著門內的兩個入口道，“今兒個唱的是白娘娘與許相公洞房花燭那場戲呢。”小二見沈陌心有所意動，便愈加賣力推薦起來。
沈陌心聞言一怔。白娘娘與許相公？她怎麽這麽耳熟！總不會是她想的那個“白娘娘與許相公”吧。
帶著一臉的不可思議，她進了左側的門去。
跨過那道門，裏麵別有一番天地。正中搭了個台子，底下是擺放齊整的雅座，二樓上圍著台子，三麵是一圈的雅間，沈陌心數了數，約有六七個雅間。
裏頭也有招待的小二，見沈陌心一人傻愣愣地立在道上，忙為她引入雅座，絲毫沒問起是否需要雅間，許是雅間已滿的緣故，也或許是沈陌心看起來不像個能花得起錢的人。
這是一個較為偏僻角落裏的雅座，除了角度問題，視野也還算好，沒有什麽遮擋物。沈陌心看了看下頭，位置好的雅座幾乎已經坐滿了人。每個雅座中間是個四方桌，向著台子的三個方位各放著一把太師椅，沈陌心此時正坐在正向對著戲台子的位置。
她叫了一壺茶水和糕點，才真正落了座看向台上。
台上是兩個身著婚服的男女，正如膠似漆地訴著衷腸。不對，沈陌心定睛看去，這是兩個男子在訴著衷腸，隻是其中一個男子正演著反串的女角兒。
沈陌心見他麵部線條柔和，眼尾微微上挑，透著股子女子的嬌媚模樣，心中嘖嘖稱讚。
“官人不愧為良人，坦坦蕩蕩君子心。”那“白娘娘”在“許相公”懷中，嬌羞地開了口，這一句黃梅調，生生把沈陌心定在了原處。
小二正拿著糕點與茶水來，沈陌心忙叫住他問：“小二哥，這戲折子是誰人所做啊？怪好聽的。”她裝作第一次聽這場戲的樣子。
小二看了眼台上，道：“這戲姑娘竟是沒聽過麽？這是前朝瑤華夫人所創，因這唱詞朗朗上口，曲調婉轉動聽，因而在坊間流傳甚廣。”
“這瑤華夫人真乃奇女子。”沈陌心感歎了一句，又問：“這瑤華夫人可還有別的作品遺世。”
“據說還有一本《石頭記》，但在本朝卻被禁了，因而隻有這《白娘娘傳》流傳於世。”小二有問必答，態度有禮。
《石頭記》應是《紅樓夢》，它是一部從各個角度展現女性美以及中國古代社會世態百相的史詩性著作。但世態百相——好的壞的都被擺在明麵上了，難免惹得上位者不悅。
沈陌心笑道：“多謝小二哥解惑了。”她從懷中摸了十幾文錢遞了過去。小二忙接過道了謝，這才走開往別的雅座續茶水。
“不欺暗室黃花女，公堂你不攀床頭人。”台上的“白娘娘”仍舊在動情地唱著，沈陌心直看得眼中發熱。她並不是異類，在百餘年前，也有這麽一個人，與她來自同一個地方，也在這個時代生活過，留下過痕跡。
桌上的茶水與糕點尚未動過半分，沈陌心忽然間站起身來，扔了一兩碎銀在桌上，著急忙慌地出了梨園。
她現在急迫地想了解瑤華夫人此人，她的生平，她的事跡，她的歸宿，她的結局……她的一切一切，沈陌心都想看看。
她等不及趕回城南，便徑直在城北找了家書鋪，一頭紮了進去。這家名為“如意齋”的書鋪很是古色古香，三麵牆都是“頂天立地”的書架，中間則是用博古架相隔，博古架上也都是各色的書籍，如汗牛充棟。
書鋪櫃台邊放著一架躺椅，一個文士打扮的青年正躺在上頭閉目養神。
沈陌心不知他是否睡著了，彎下腰輕聲問：“勞駕，人物傳記及奇聞異誌都在哪處？”
“人物傳記在東麵牆自上數第五排，奇聞異誌在前排第二個博古架上。”那青年眼皮也不曾抬，便這麽閉著眼答道。
沈陌心聞言嘴裏念念有詞地重複著他的話，反應了好久東麵是哪一麵後，果真在書架及博古架上找到這兩種類型的書，她站定逐一翻看起來。她想找找瑤華夫人的傳記，似這般女子，理應有所記載。除此之外，她還想看看從前是否還有同她與瑤華夫人一般的存在，若是存在過，總會留下些蛛絲馬跡的。
沈陌心自來就有良好的閱讀習慣，她一目十行，很快地篩選著內容。人物傳記中，她不曾看到過任何關於瑤華夫人的記載，但奇聞異誌那邊，確實有所收獲。
一本名為《異誌錄》的書籍中記載：永和三年，東海拘縣下降一男嬰，三歲能詩，四歲成誦，七歲能評天下事。及至年十五，麵貌若潘安衛玠，俊美無儔。時年於酒肆中與人談玄，酒酣時自言生於異世，座前眾人皆為古板先人。時人愚昧，聞此言大驚，皆以為鬼魅附體，遂祭之。
沈陌心合上書頁，默默念著最後一句。隻因沒有守好自己的秘密，這般天資的神童都被祭了天，沈陌心覺得自己要加倍小心些才行。
沈陌心拿著《異誌錄》到了櫃台，道：“請問，可有瑤華夫人的傳記。”
那青年這才睜開眼看向他，笑著說：“隻一婦人爾，何以為傳？”語氣中隱含對女性的輕蔑，讓她很不喜歡。
“沒有便罷了。”沈陌心也不願多說，“我要這一冊。”
“一兩銀。”青年道。
沈陌心瞠目結舌，她雖知古代書籍貴重，但這薄薄一冊便要一兩銀，也太誇張了吧。
腹誹歸腹誹，她隻能乖乖交上一兩銀子，將書放入藥箱中，才往外走去。
青年看著沈陌心將將要邁出書鋪，在後頭說道：“若有空暇，不妨去城南的‘顏如玉’看看，那處是京都城最大的書鋪，說不準就有你想要的。”
沈陌心回過頭去，道了聲謝，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了。就算他不提醒，沈陌心也準備去“顏如玉”看看的。
隻是眼下耽擱許久，到家時迎接她的估計是一頓排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