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脈案
沈陌心當晚就理了頭緒，直到二更方才睡下。
第二日一早，待梁欽與梁益去了“濟眾堂”，沈陌心才出了房門。她昨日回來便與梁欽告了今日的假，不與他們一同去“濟眾堂”了。
背著藥箱，沈陌心去了針線鋪子取定製的窺陰器。磨磨蹭蹭近了午時，她才往“國色天香樓”去。叩了門，還是昨日那個小廝開的門，他的態度較昨日恭謹許多：“丹娘在二樓等著了，還是昨兒個那個雅室。”
沈陌心點頭致謝，便自己往二樓去了。她今日為著看診方便，並沒有戴冪籬，而是換了麵紗。因她畫的胎記範圍過於大，幾乎從臉頰蔓延到額頭，故而麵紗下還是露出了一小部分的胎記。那小廝的目光不由得在她的麵上停留了片刻。
沈陌心恍若未覺，背著藥箱便上了二樓往雅室去了。
丹娘正在雅座上點茶，見她來了，笑道：“正等著你呢，是要歇一會兒，還是現在便開始？”她示意沈陌心坐下，遞給她一杯茶。
沈陌心捏著茶杯，並未用，對她道：“還是現在便開始吧。”
丹娘點了點頭，對身後的女子道：“去將人一一叫來。”說完，她又問沈陌心，“在此處看診可好？”
沈陌心自然沒有異議。
想了想，沈陌心對丹娘道：“我需要文房四寶，最好能有個配了鎖的櫃子給我放脈案。”
這都是些小事，待第一個姑娘進門來時，丹娘已給她準備完畢。她起身至後頭的軟榻上坐著，將桌案都交給了沈陌心。
沈陌心鋪開紙筆，墨都已是現成研好的，她又從藥箱中取出小藥枕置於案頭，示意進來的姑娘坐下。
那姑娘嫋嫋婷婷地坐在她對麵的案前，沈陌心看了她一眼，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長得算中上之姿，走起路來姿態優美，很有些弱柳扶風之感。
沈陌心見她麵上畫著精致的妝容，無奈地閉了閉眼，她轉頭對丹娘道：“勞煩告知後頭的姑娘們，看診勿上妝容。”
丹娘又命人出去傳話。
“敢問姑娘名姓？”沈陌心準備提筆記錄，先將基礎資料都填上。
“奴家名青青。”那姑娘回道，聲音婉轉悅耳。隻是沈陌心初聽這名字，愣怔了片刻，問道：“哪個‘青’字？”她頓住了筆。
“乃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之‘青’。”她輕聲曼語道。
沈陌心了然，問明了姓名與年歲，便開始診脈了。她細細感覺這青青的脈象，一息四至，不浮不沉，節律均勻，從容和緩，流利有力，身體很是康健。
一一將脈象記錄在紙上，沈陌心道：“青青姑娘脈象平穩從容，流利有力，身子康健得很。”她說完將那張記有信息的紙張放在案頭待幹，便道：“有請下一位。”
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第二個姑娘才進了門來。應著沈陌心的要求，她已然卸下妝容，素麵朝天，卻也可見容貌極是端麗，隻是麵色有些憔悴，想來是休息得不大好。
“敢問姑娘名姓？”沈陌心照舊先問基礎信息。
“奴家名瑤光。”她十六七歲的光景，麵容很是精致，想來頗受男子的喜愛。
沈陌心診了數十息的脈象，隻見她脈數無力，是陰虛之征。
沈陌心提筆開始寫脈案，又問：“敢問姑娘平日行經如何？”
瑤光用帕子拭了拭臉頰，道：“平日行經，量較少，偶有兩三月來一次，不甚規律。”
沈陌心看了她一眼，問：“可有腰膝酸軟之征？可有感覺易心煩易怒？”
“時有腰膝酸軟，倒不覺心煩易怒。”瑤光想了想，又道，“但時常覺得燥熱，午歇時常有盜汗。”
從脈象和症狀來看，她是屬於“腎陰虛”。腎虛指腎髒精氣陰陽不足，最常見的是腎陰虛，腎陽虛。腎陰虛的症狀表現為“熱”，主要有腰酸、燥熱、盜汗、虛汗、頭暈、耳鳴等。
腎虛的主要原因有許多，可因先天不足、情誌失調、房勞過度、久病傷腎等等引起。而瑤光，最有可能的便是房事過度。
“敢問瑤光姑娘，房事幾日一行？”沈陌心其實是有一絲絲尷尬的，問一個姑娘家這個問題到底還是不太方便，盡管這是個青樓女子。
瑤光許是也未曾遇到這樣直白的問題，略看了看沈陌心，又轉頭看向丹娘，才道：“奴家在樓中很是有幾位老熟人，幾乎日日都不間斷。”
這確實有些頻繁了，沈陌心皺了皺眉頭，也難怪腎虧了。沈陌心見她神疲乏力、精神不振，先與她開了方子，道：“瑤光姑娘有些腎虛，蓋因房事過於頻繁，傷了***，損了陰液。我現開一個方子，且先滋陰補氣。”
沈陌心在紙上寫下：生地、丹皮、澤瀉、茯苓、山萸肉、淮山幾味藥材，這是六味地黃的湯劑。
丹娘遣了身邊的人接過沈陌心開的藥方。瑤光道了聲謝，便由身邊的女婢攙扶著退了下去。
沈陌心看著她走出了房門，對丹娘道：“瑤光姑娘不可如此頻繁接客了，此時再不重視，易落下大症候。”她說完又看了丹娘一眼，“到時候得不償失。”一個健健康康的姑娘，總比病病歪歪的病秧子好得多。
“我心中有數。”丹娘頷首道。
一整個下晌，沈陌心都在看診，未曾離開雅室半步，甚至都不曾出恭。
“國色天香樓”裏的姑娘年紀都還輕，身上沒什麽大症候。左不過就是些經事不調、帶下發黃，沈陌心一一都開了方子，又將每人的脈案記錄在冊。
值得一提的事，沈陌心診出了一個姑娘的喜脈。
那位姑娘名喚碧水，生得嬌美可人。她月事原本就不調，兩月未曾來過葵水也不在意，又無甚反應，因此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自己竟還不知情，每日裏照常接客行房。
房內眾人麵麵相覷。
做她們這一行的，都有自己獨特的避孕措施。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不出紕漏，這一個漏網之魚，便能弄出一條人命來。
碧水撫著腹部，她還有些回不過神來。這裏頭便是有了一個小家夥了？
丹娘看她神色，便知她並不想落胎。可是，一個青樓妓子生的父不詳的孩子，能有什麽前程？女娃兒也就隻能是承了母職，男娃兒好些，便在樓裏做個小廝也便罷了。
丹娘的意思，是不想留著這禍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