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戶帖
沈陌心笑道:“如此便好,明日定當好好難為他一番。”她看了半夏一眼,“哪能讓他這般輕易娶了我半夏姐姐。”
“也莫太為難他了。”半夏小聲訥訥道,說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還沒嫁出去,就已經是潑出去的水,胳膊肘都不知拐哪裏去了。
沈陌心心情有些複雜。這個她還不曾見過的男子,不久後要娶了半夏走,要將她從自己身邊帶走了啊!
重生至今,半夏是陪在她身邊最久的人,比錦繡還要久得多。在程府時,半夏穩重,沈陌心更信重她;及至脫身出來,半夏也常常呆在“濟眾堂”,與她一同學習分辨藥草、藥材。
第二日,金璘果真請了官媒人來說親。這是沈陌心第一次見他,她沒有現身,隻在廳堂內門邊看了看。他五官很周正,雖算不上俊朗,但也很是耐看,這樣的長相,沈陌心是滿意的。
金璘是在官媒人的陪同下帶了“采擇之禮”直接來的。因有了半夏提早打過招呼,梁欽與成氏也有了準備。
梁欽那日輪休,坐在主位,撇著茶沫問道:“敢問,家中人丁幾何?”
金璘坐直身子,恭敬回道:“晚輩幼年失怙,由家中老母教養大的。”這是單親家庭的獨生子。
沈陌心在後邊聽著廳中的問答。初次見麵,金璘給沈陌心的印象分還是很高的,性情也沉穩,家中就一個老母,人口也是簡單,隻是不知未來婆婆是否好相與。
說起來,金璘條件很是不錯了。總不好怕婆婆難相處,找對象的時候還不找母親在世的人了吧?豈不因噎廢食了。
足足半個時辰,問話才告一段落。梁欽收了金璘的納采禮,不曾想,金璘竟還備了一隻大雁。
大雁難得,古禮以為:“昏禮下達,納采用雁。”取大雁忠貞之意。大雁要毫發無損地獵取是比較難的,因而現今已然很少有人以雁為禮。
沈陌心終究彎了嘴角由衷笑了起來。她真心為半夏高興,這個意中人果真是在意她的!
沈陌心收回思緒,看著漆黑一片的宅門口。往日裏這個時候,半夏已經回來了,不知今日為何這麽遲了還不曾歸來。
戌正,半夏總算從大門口拐了進來。她人倒是進來了,大半身子還在外頭,依依不舍地道別離。
這戀愛的酸臭味!
膩膩歪歪的,沈陌心簡直沒眼看。
又思及“六禮”已經走了五禮,就差最後的“親迎”,婚期定在來年春日,半夏名義上已經算是金家的媳婦了。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光景,半夏終於依依不舍地關了宅門,進了來。沈陌心樂了,敢情她還知道自己是最晚歸家的啊!
沈陌心搖著蒲扇,笑得風情萬種:“這是誰家小娘子?可算知道歸家了。”
半夏羞臊地上前來要捶沈陌心,道:“你多早晚也要犯在我手裏。”言下之意就是沈陌心遲早也要同她這般陷入愛河。
“可別,敬謝不敏。”沈陌心討饒,盡量避開半夏的小拳拳,“膩膩歪歪的,我可做不來。”
幾人在院中笑鬧了一陣,才各自回了房。
到了第二日,裏正果然一早就上門來錄戶籍了。這位裏正沈陌心也認識,梁欽在城南一帶很是有些名氣的,與裏正一家也偶有往來,成氏與裏正更是熟識。
今日隻成氏與沈陌心兩人在家,便報了家中的人丁,一一登錄在冊。裏正是識得沈陌心、半夏與錦繡三人的,聽沈陌心說了“丟失戶帖”這一番原委,爽爽快快地給她們重新補辦了一份戶帖,果真簡單便宜得很。
拿過三張嶄新的戶帖,沈陌心總算鬆了一口氣,一直被她遺忘的戶籍問題終於落到了實處。若沒了戶帖,她們便是遠行都不便。
再過幾個月就是三年一屆的醫證考核,沈陌心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想下場去考醫證。
她先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梁益知道,一向站在她這邊的梁益這次倒並不是很讚同。
“從未有過女子去考醫證的。”梁益解釋著。
沈陌心蹙眉,她知道沒有女子去考過,但凡事總有第一次嘛,她就去當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又何妨。
沈陌心不死心,辯解道:“可又沒有明文規定女子不得參與醫證考核。”
梁益噎了一下,確實是沒有明文規定,但幾乎是所有人都認為醫證考核是專為男子而設;至於女子,大朔立國百來年,還未出過女大夫。莫說大朔,便是前朝,也是沒有聽說過的。
沈陌心不開心,剛冒出的想法就被打了回來,她怏怏地回了自己房中閉門思索。
去試試吧!沈陌心告訴自己,去過被拒絕,也總比去都沒去嚐試過要好。
而且大朔確實並無明文規定女子不得參與醫考。萬一人家讓她去考呢?萬一她又考過了呢?那她豈不是古往今來第一位女大夫了!想想便是一樁美事。
睡前想著美事,沈陌心這夜做了個美夢。
夢中她成了大朔國第一女大夫,醫術高明,擁躉無數,人人都稱她為“女神醫”!她懸壺濟世,內外婦兒皆不在話下,更是在病患瀕死之際為他做了開顱手術,起死回生,化腐朽為神奇,得到了百姓們的愛戴……
第二日清晨,沈陌心是自己笑醒的。她揉了揉脖頸,暗忖,做夢也是個力氣活啊。
得了“美夢”的點撥,沈陌心一早起來畫了個手術刀與刀柄的圖紙,又去了針線鋪子。
臨出門前,她對鏡將柳眉描粗,又在左臉頰貼了個碩大的黑色假痣。這假痣是她無意中在一個走街串巷的貨郎的貨擔裏發現的,當即她便買了下來,以作偽裝之用。
這次要去的針線鋪子,便是之前沈陌心去定製器械的鋪子。這三年來,沈陌心常去定製手術針,因而也算是熟識了。手術針是個消耗品,用過十數次,針頭便會變鈍,這是不可避免的。前世的手術針是屬於一次性用品,用完就利器回收,統一銷毀。
現如今條件自然比不上,但三年的練習下來,沈陌心早已不知換了幾套針。說來也好笑,沈陌心縫合的針法都是在豕肉上練習的,練完後還可做了晚膳,物盡其用。
陽光照在身上很是和煦,沈陌心在街上慢慢地走著,享受著日光。
“你聽說了麽?”忽而聽到前方傳來一個中年男子壓低聲音的問話。沈陌心並不以為意。
“聽說什麽?”有一個男子反問。
那中年男子神秘兮兮地道:“大朔要與晉國重燃戰火了。”
沈陌心聞言立馬定住了腳步。不是已經休戰議和十幾年了麽?
“這晉國賊心不死。早前放了他們的質子回國,方才一年吧,就又要開戰了?”男子痛心疾首。
沈陌心從來不知,魏玿竟已回晉國一年了。自他離開“濟眾堂”後,二人便再無交集,她也沒多關注魏玿的事情。
中年男子歎了一口氣:“唉,真要打起來,可怎麽是好?”
“咱們十五年前既能打得他們送來了質子求和,現今更是不怕了。”男子很是鄙夷,帶著種“咱們是泱泱大國,他們算個屁”的無端自滿。
沈陌心知道中年男子的憂慮,若果真要再起戰火,那百姓的生活水平估計要下降一個檔次了。
打仗需要軍餉,而戰爭持續的時間,決定了軍餉是個多大的缺口。軍餉出自國庫,而國庫最大的收入便是賦稅,若軍需過大,隻怕會增加賦稅也未可知。
沈陌心繼續往針線鋪子走去,取了前幾日定的手術針,又將手術刀與刀柄的圖紙交給他們,付了銀錢,心不在焉地往家中去。
前世的沈陌心,生在一個和平的國家,隻在新聞裏聽說別國間的戰爭或別國的內亂,她沒見過。而在這個冷兵器時代,她卻要經曆戰亂了麽?
到了晚間,沈陌心將聽來的事情與梁欽說:“師傅,我白日裏聽說,咱們大朔要與晉國打起來了?”她咽下口中的飯菜。
梁欽停下筷子,道:“沒有的事,這幾日坊間以訛傳訛,官府還在嚴查呢。”
是謠言就好,沈陌心鬆了口氣,誰不想生在一個和平的年代!
“我還聽說,魏皇子一年前就回了晉國?”沈陌心又問道。
梁益看了她一眼,回答道:“這倒是真的,一年有餘了。”
沈陌心第一次想起了那個危險的男子。他身上那要命的傷口,還有晉國那想要他命的人。難,這一回去,他的處境怕是更艱難了。
沈陌心兀自陷入思緒,卻完全沒注意到成氏的目光在她與梁益的身上逡巡了幾圈。
“錦繡,你昨日說起,明日起便不去繡坊了?”成氏收回了視線,又看向錦繡,“這是為何?”
錦繡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道:“也沒什麽大事,就是秀娘說,想歇業一陣子,休養休養。”說完又隻管低頭用膳。
“可是繡坊經營不善?”沈陌心問,但她覺得定不是因此。秀娘的繡工了得,因而繡坊的生意總是很好的。
“繡坊的生意很好,近來秀娘卻推了好幾個大主顧,好些個大買賣俱都推了。”錦繡皺著眉,也是一副困惑的樣子,“也不知道秀娘到底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