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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年

  夜已深沉,萬籟俱寂。


  城南一座兩進的小院裏隱隱傳出女孩兒清脆的誦書聲。


  “論曰:夫婦人之別有方者,以其胎妊、生產、崩傷之異故也。是以婦人之病,比之男子十倍難療。婦人者,眾陰所集,常與濕居。十四以上,陰氣浮溢,百想經心,內傷五髒,外損姿顏,月水去留,前後交互,瘀血停凝,中道斷絕……中道斷絕,果真是中道斷絕。啊!”沈陌心哀嚎一聲,趴在書案上一動不動。


  不過片刻,沈陌心又猛然坐起,挺直腰背,繼續搖頭晃腦,道:“中道斷絕,其中傷墮,不可具論。”小小的腦袋一點一點,好似小雞啄米般。


  師父沒得這般虐童的,又繞口又難記。還要每日背兩篇,真當她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啊。


  這一年來,每日午時還要檢查功課,課業重、壓力大,要早衰的!

  上下眼瞼直打架,沈陌心終於熬不住了,大吼一聲:“不管了,睡覺。”於是一夜安眠。


  翌日,沈陌心早早起床洗漱,又去喚梁菖蒲。卻見梁菖蒲神色懨懨,明顯昨夜睡得不好。


  “怎麽這副模樣?”沈陌心似乎又想起什麽,“不會是我昨夜看書,擾你清夢吧?”越說越發現自己真相了,沈陌心有些不好意思。


  梁菖蒲揉了揉眼睛,安慰道:“不是,是我自個兒沒睡著,不幹你的事兒,你昨夜背《千金要方》一點兒也沒有擾到我。”梁菖蒲拉過沈陌心的手以示真誠。


  沈陌心聞言哭笑不得,若不是她太過了解梁菖蒲的性子,隻怕以為這是變相的指責吧!


  若是真的沒有聽到自己的背誦聲,如何知道自己昨夜背的是《千金要方》,這個可愛的傻姑娘呦!


  這一年的時間,大家夥兒慢慢磨合,沈陌心與半夏、錦繡三人漸漸地融入其中,更像是一家人了。


  沈陌心已經初步掌握了理論知識,梁欽讓她開始實踐了。如果,那也算實踐的話。陌心腹誹。


  早膳後,四人照常去了“濟眾堂”,一年來如一日。


  “濟眾堂”還是在一眾醫館中一枝獨秀,人滿為患。梁益現在已經不去堂前藥鋪抓藥了,還有三月便是醫證開考之日。


  不得不說,朔國的一應製度還是很完善的。


  行醫之人必須要考取行醫文書,便是醫證。這場考試二年一次,以省為單位,各自出題,互不幹擾。每次各省考試之魁首,皆可憑證書至京都再考一場,擇優進入太醫院。


  這場考試對梁益尤為重要,他已為此準備半年餘。


  以沈陌心所見,這對於梁益而言,並無多少難度,但梁益對此很是認真嚴肅的態度。


  入了內堂,梁菖蒲與梁益分別尋了無人的房間溫書去了。


  沈陌心跟著梁欽仍舊進了叁號房,這個房間便如當初的一樣,不同的是,如今的方桌旁擺放著一張小幾,那是特意為陌心備著的。陌心在房門內對著外頭大排長龍的隊伍喊道:“第一位,請進。”又回了小幾後坐定。


  這病患是一個中年婦人,體型偏胖,麵色不太好看,蠟黃的臉色透著蒼白,腳步沉重,以手捂腹。那雙眼睛很是無神,鞏膜略微黃染,由一個精瘦精瘦的男人攙扶著。


  沈陌心奮筆疾書,待那婦人坐在矮凳上時,她已將自己所觀所察列於紙上,交給了梁欽。梁欽並不急於看陌心的“試卷”,聽那男子敘述發病前因後果。


  原來這婦人因手中活計多,天不亮便起身用了早膳後準備幹活,沒多久便腹痛難忍。往日裏也偶有腹痛情況,稍忍耐片刻便能緩解,隻是此次卻感覺疼痛加劇,便急急來醫館就醫。


  再次明確了疼痛位置,梁欽才開始號脈。左手換右手,再換左手,梁欽足足號了近一盞茶的脈。


  沈陌心仔細觀察婦人麵色,甚至還能看到那婦人額間細密的汗珠滑落,忍不住為她捏了把汗。


  梁欽號脈雖慢,藥方卻開得很快。他平素待人雖看似冷淡,對待病患卻出奇的溫和。


  梁欽寫了方子,又輕聲向婦人及精瘦男子解釋病情,平日裏注意些什麽,何時再來複診,才讓他們出去抓藥。


  沈陌心聽著他的解釋,便有些得意起來,因為這診斷她下對了!

  腹痛、肥胖、黃疸,不出意外就是肝膽方麵的問題。現在這個時辰,窮苦人家早起幹活,早膳也用得早,極有可能是進食後發病的,而這個推論也得到了同來精瘦男子的證實。


  如此種種,沈陌心下了個“膽結石”的診斷。但中醫中“膽結石”叫什麽,她還真沒注意過,於是最後隻好寫了個“膽水淤滯”。


  雖不是直接答案,但是也算八九不離十了。


  梁欽看著那張紙,誇道:“分析得頗為在理,診斷也無大錯,卻可更精細些。此症名為‘膽癉‘,蓋因肝鬱氣滯,濕熱內蘊,此症可引起腹痛,雙目甚至皮膚黃染。”簡單概括並給予評論後,梁欽又問:“方才開的藥方可仔細看了?”這是要考她用藥了。


  “看仔細了。有柴胡貳錢,枳實貳錢,青皮貳錢,陳皮貳錢,虎杖根陸錢,銀花陸錢,生大黃貳錢肆分,金錢草陸錢,茵陳陸錢,鬱金貳錢肆分,川楝子貳錢肆分,元胡貳錢,白芍貳錢肆分。”沈陌心將方才梁欽開的藥方背了下來。


  “你且記著,待會兒考你。”梁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揚手讓陌心喚下一個病患。


  沈陌心看著他的笑容,莫名覺得脊背發涼。


  第二個患者隻是普通的傷風,沒什麽特殊。梁欽把了脈,開了藥方就出去了。


  因心中惦記著梁欽的考校,沈陌心有些不能全心投入。整個上午,梁欽看了三十四個病人,這算是高產了。


  午膳是半夏送來的,幾人一道用了午膳,半夏便去外間幫忙了。


  這近一年來,半夏漸漸表現出對醫術的興趣,經常來“濟眾堂”幫忙,其實這興趣早在程府時就已有端倪。在程府時,對於醫術高明的梁欽,表現得格外崇拜。


  半夏原先隻是幫忙煎藥,半年前,“濟眾堂”最德高望重的孟大夫已經讓藥僮開始教半夏辨藥、識藥了。


  這孟大夫在杏林中也算是德高望重的人,已是知天命之年,妙手仁心,那手針灸之術更是聞名杏林,很是受人尊敬。


  老實說,半夏的進度已經超過沈陌心了。


  對於草藥與藥材,沈陌心還是停留在書本的理論上,紙上談兵罷了。若真有一種不常見的草藥放在她麵前,估計她十有八九是辨認不出來的。


  每日的午休時間無疑都是是沈陌心的煎熬。此刻她就站在梁欽麵前,不甚熟練地背誦《千金要方》序言,都是文言文,咬文嚼字,甚是拗口。


  她算是看明白了,梁欽分明是把她當成學霸來調教的。可惜的是,她活了兩輩子,都是處於學渣向學霸進化的半路上。


  真正的學霸,無疑是梁益!每次沈陌心有不懂的病例去請教,他都能引經據典地分析給她聽,簡直比梁欽更適應為人師表的身份。


  梁欽麵無表情地聽完陌心的功課,不置可否。轉而又提起了早前讓陌心記下的那個“膽癉”婦人的藥方。


  梁欽道:“為師所開藥方,每一味藥皆是經過深思熟慮,分量也是反複思量。”


  沈陌心聞言撇撇嘴,看他開藥方的速度也不像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啊。


  “你說說看,那方子是否可以再增減藥物或分量?”真正的難題出在這裏啊。


  沈陌心心中又將那藥方思索了一遍,竟發現有幾味藥自己已經記不清晰了。真是雪上加霜!

  “徒兒覺著,那藥方已然盡善盡美,無可增減之處了。”陌心有些心虛,隻好使勁地拍馬屁了。


  梁欽淡淡瞟了她一眼,“明日功課再加一篇。”陌心討好狗腿的表情瞬時垮了下來。


  下午看診完畢,沈陌心被梁欽留下整理打掃“叁號房”。


  半夏原本想留下幫忙,在梁欽瞥來的目光中,沈陌心還是催促著她同梁欽三人一道回家去。


  清理幹淨“叁號房”,沈陌心插著腰歎了口氣。關了房門,往外走去。


  “濟眾堂”關門比較晚,堂裏雖不坐診了,但還是留著一個年輕的大夫值夜。外頭的藥鋪也要到戌正才關鋪。


  堂中有人值守,若有人半夜得了急症,也可來敲門求診。隻是值夜的大夫一般是取得醫證不滿五年的,到底還是資質尚淺。


  出了“濟眾堂”,沈陌心跟外頭藥房裏的藥僮打了聲招呼,便急急往家中走去。


  她的腹中已然空空如也,唱起了空城計了。


  走在寬敞的街道中,沈陌心加快腳步,卻遠遠看到前方有一群人在圍觀著什麽。


  出於好奇,她路過時忍不住也探頭看了看,卻見一輛馬車前倒著一位老丈,沈陌心禁不住挑了挑眉。


  兩種情況:其一,老丈想不開,在這個階級分明的時代也要“碰瓷”一下;其二,這馬車果真將這老丈撞倒了。


  沈陌心看了看旁邊圍觀的人,大多是平民百姓,都是湊湊熱鬧罷了。


  老丈紋路深刻的臉緊緊地皺在一起,看起來很是痛苦,口中“哎呦哎呦”地叫個不住。


  馬車的材質很是不錯,邊上站著個幹瘦的中年人,手中握著馬鞭,看起來像是車夫。隻是不知馬車內是什麽人。


  沈陌心正思索著,那車上跳下一個小廝,約摸十八九歲,眉目清秀。他走上前來,有禮道:“家中有急事,故而趕車快了些,不知老丈哪裏不適。”


  那老丈哼哼唧唧地:“斷了,腿斷了。”


  那小廝不知是真因理虧,還是急於回家,便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


  眾人以為至此便罷了。誰知那老丈口中“哎呦哎呦”地直叫喚:“老頭子腿斷了,也不說送醫,給了銀錢便不管了麽?”


  圍觀眾人紛紛附和,都說先送醫方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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